夜色黑乎乎的顯得那麼深沉厚重,視力所及朦朦朧朧,周圍的山頭起伏重疊,像水墨畫一樣,因大雪覆蓋,一片灰白,邊沿模糊,如霧如霾,彷彿隨著人行走時的起伏而浮動著。近處,由於地麵高低不平,灌木與荒草,都在雪的覆蓋下,像童話世界裡那些巨大的凸起的蘑菇。個彆陽麵的雪已融化,又顯得白褐相間,斑斑坨坨。
山間小路被雪覆蓋著,時有時無,腳踩上去“嚓!嚓!”的響,在這寂靜的山間異樣得的劇烈,極具穿透力,感覺周圍全是鬼魅魍魎在窺視,使人心驚肉跳。路上不見人跡,一片死寂,唯有腳步聲和衣服的摩擦聲,感覺似靈魂出竅,跟在身後一樣。恐懼就這樣籠罩著瀰漫著,顯示著夜的強大,似乎隨時都會摧毀這個前行的靈魂。然而卻無法阻擋蘇陽前進的腳步,他依然走的大步流星,步態輕盈,上坡時會不時躍起,躲避坑坎,顯得腳力深厚,不知疲倦。
淩晨雞一叫,他就離開師父(姨父)家,長這麼大,頭一次獨自走夜路。起初總覺頭皮發緊,莫名的惶恐瘮人,直透心脾骨髓,會使人不時回頭,精神緊繃,時刻都準備暴起攻擊,可環顧四周又什麼冇有。經曆了,精神的觸鬚就不那麼敏感了,會以準確的判斷反饋大腦。現在又到午夜了,他已逐漸適應,身心放鬆下來,即使不時聽到遠處的狼嚎,他也毫不在意,滿心思都是回到家的情景,品味見到家人時的幸福甜蜜。此時,冇有人看他一臉的笑意,體味他對家對親人的渴望。
蘇陽五歲那年,一個姨夫路過在她家歇腳,不知為何看上他,磨了他爹一夜,非要帶他走,一再承諾等教會他武藝,到他十八歲時,再把他還給他爹孃。他娘死活不答應。他爹的心思卻活動了,農村孩子冇出路,他爹想著,能學一身本事,也是給他謀個前程。當時他還有一個哥哥,比他大五歲,一個姐姐比他大兩歲,反正還是自己的兒,學武藝去,又不是賣了,就答應他姨父把他帶走了。其實是他姨夫家有三個女兒,冇有兒子,他姨夫的武藝是傳男不傳女的,所以,收了他這個徒弟。
他姨夫家和他家不在一個縣,離有二百多裡地,這在全憑腳力的時代,顯得是那麼遙遠,走個來回是多麼不容易。許多人一輩子頂多就是去個縣城。他走後五年頭上,他爹到他姨父家看了他一次。
那是他哥哥在地裡追兔子,見兔子進了窩,挖兔子時,挖的深了,側邊的土塌了,把他哥哥捂在裡邊,等大人發現時已冇氣了。所以,他爹怕他再有閃失,想把他要回去。他姨夫不乾,反而訓他爹連個兒都看不好,還想把這個兒再學個半坎子,耽誤了,不給。兩人就那樣坐在炕桌前,擺著幾碟菜一壺酒,誰也不碰,麵對麵嘔了一夜的氣,最後還是他爹歎了口氣,下地頭也不回的走了。
他姨夫有三個女兒還都比他大,雖然他也吃了許多苦頭,捱打無數,但一家人還是把他當親兒養,並冇虐待他。
他姨夫會武藝,家在一個鎮上,一個很大的院子,一棟二層小樓,也算鎮上的富戶。他姨父經常出去攬活乾。他十五歲那年跟著姨夫出活,兩年下來十幾次了,雖然隻是給姨夫當下手,也使他成熟了很多。姨夫答應他十八歲後,讓他獨自出去曆練一年。
可也奇怪,蘇陽不明白,說好明年讓他出去曆練一年,到年底算他學成,讓他走。今年他十七歲,還冇過年,師父突然讓他回去。他三個表姐都出嫁了,就他和姨夫姨媽一起過,按說應該把表姐都叫來,一起吃個團圓飯,或者讓他去表姐家拜訪後再打發他走,可這一切都免了。
姨父姨媽倉促的給他收拾了行李,一個給他準備的圓筒狀的皮囊,裡邊一根攀岩繩,一套備用刀具,幾件衣服,路上的乾糧,再就是五塊大洋。走之前,他姨夫還嚴肅的對他說:“該教的都教你了,以後能來看我們就來一趟,不能來就拉倒。彆人問起你這“殺術”跟誰學的,就說冇師傅,不要把我扯出來。”
一切都突兀的莫名其妙,可姨夫不說,他也冇地方鬨明白去,隻好答應著離開。
又翻過一個山頭,地勢開始平緩,離陽城縣縣城還有三十來裡地。縣城就在一處不算平原也不算川的窪地上,一條公路從城西繞城而過,隻是土路,不算正式官道,但也能通車,串連著相鄰幾個縣,習慣上稱為陽城公路。
他家離縣城十裡地,村名就叫十裡地村,分上十裡地村和下十裡地村,他家就在下十裡地村。上十裡地村有四百多戶人家,下十裡地村很小,幾十戶人家,可是偏北一些,他還需走將近三十裡,可就他的腳力一個多時辰就到了。
他畢竟少不更事,對國家、民族、時事冇有概念,心裡隻有家和親人。此時,兒時的記憶在他心裡閃現,友好的玩伴,不友好的對手,都歡快的在他心頭飄過。特彆是他經常欺負姐姐,姐姐捨不得打他,就給父母告狀,父母都是象征性的在他屁股拍一巴掌,踹一腳,嚇跑他完事。現在想著再和姐姐相處,一定要心疼維護姐姐,就是姐姐生氣打他,他也絕不生氣,家人再如何對他,他也覺得幸福。
已過午夜,即將淩晨,也是一天最冷最黑暗的時候。
蘇陽終於走進了坑窪不平的村道,突然,一陣莫名的惶恐感令他頭皮發緊,心跳加速。他下意識的蹲下身,緊張的四周觀察。村裡隻有兩戶是磚瓦房,其他都是土培茅草房,低矮破舊,錯落無序,覆蓋在積雪下,像一個個墳堆。村道積雪無人打掃,腳印紛亂,黑黢黢的。冇有狗吠、馬嘶、驢鳴,卻傳來“嚓!嚓!”的钁頭刨地聲,格外瘮人。
“這家就三口!”。
“再瞅瞅看有冇有。”
“這家的小子那年不是挖兔子冇了,還有誰?!”
“……”
離有三四百米,蘇陽看到他家院子有人影晃動,聲音也是從他家傳過來的。他緊了緊背囊,像獵豹撲食般竄了出去,片刻即到他家的土矮牆下,隻見四個四五十歲,頭上帶著白毛巾,穿著肥厚的棉衣的當地農民,兩個在南院牆邊挖坑,兩個在抬人。
“什麼人?在乾什麼?”蘇陽一個閃身翻牆撲進院子,一手掐住一個人的脖子,一手抓住一個人的衣領,把兩個抬人的人扯倒在地。
“哎哎哎!彆誤會!彆誤會!”倒地的兩人不明就裡的立刻喊道。
“你是誰?”挖坑的兩人緊張的舉著鎬和鍬,扯著嗓子喊,一副要拚命的架勢。
蘇陽本想撲上去把四人全擊倒控製住再和他們理論,驀然看到旁邊地上擺著三個人,像是死了。雖然看不清楚,但也能分辨出一男兩女,在自家院子裡,不用猜想是自己的爹孃和姐姐。他立刻撲過去檢查,她們身子僵硬,已死了多時,身上還有殘雪,無疑不是這四人所為,應該是前天就發生了。此時,他氣血翻湧,身體像要爆炸似的,情緒衝動渴望殺人。可畢竟不是蠢笨的不明事理的人,還有自己的理智和判斷,聲音顫抖著問:“這究竟怎麼回事?發生了什麼?”
“你是誰?”
“我叫蘇陽,就是這家的人。”
“哦,你就是這蘇家送出去的那個小子?”
“你個小兔崽子,差點把老子的脖子扭折!”一聽是村裡的小子,被掐了脖子的人罵著抬腿就要上來踹。可又意識到剛纔這小子毫無動靜又孔武有力的撲倒他們的情景,冇敢踹出去。
“你們快說,我爹孃我姐是怎麼死的?”蘇陽冇理準備踹他的人,急切的又問。
“詳細的我們也不曉得,隻是聽說下十裡村的人都讓日本人給殺了。”剛被蘇陽揪了脖領子的人說。
“日本人?”蘇陽不明白的問,又忽然想起他姨父曾經說過,日本人侵略中國,占了一大半了。當時隻覺的驚奇,並冇有明確的認識,問:“那個日本人?”
“誰曉得是那個日本人,他們是軍隊,你要找就找他們的頭頭,在城裡日軍司令部,叫酒井什麼大佐。”剛被蘇陽揪了脖領子的人說。
“酒井村樹司令官。”另一個人補充說。
“城裡”,“ 日軍司令部”,“ 酒井大佐”,“ 司令官”,這些詞立刻印象在蘇陽的腦子裡。
“他們為什麼要殺我們村的人?”
“說不準,有人說是被人襲擊了,有人說是這下十裡村的人窩藏了抗日分子了,還有人說是日本人的馬受驚了,司令官一生氣就下令把全村的人都殺了。”
“那就冇人管嗎?”蘇陽問的幼稚,可他就是不知道不明白。
“現在是日本人的天下,誰還敢管。原來國民政府的官老爺們大部分都跑了,冇跑的也都從了日本人了。”
“管你,你算個吊。日本人是太君,想殺誰就殺誰,誰惹著他們就殺誰。”被掐了脖子的人氣憤而又不屑的說,“要不是有人委托,你家裡人死在當院冇人埋。這埋人擔驚受怕的,還受你個小兔崽子的打。”
“誰委托你了?”蘇陽下意識的問。
“崔老三,你把嘴給我閉緊了,不然你死也不曉得怎麼死的!”剛被蘇陽揪了脖領子的人嚴厲地說,顯然來埋人是他承的頭。他又對蘇陽說:“你回來了,這人要埋我們就幫你埋了,你不願意埋我們就走了。這天都快亮了,的抓緊!”
蘇陽起初意識到他家出事了,隻是以為他們在挖他家的地窖,現在才明白,他們是受人之托來埋他家的人。他麵朝他們一下跪下,磕了一個頭,取下背囊,把五個大洋拿出來,說:“大爺們,對不起了。我不瞭解情況,錯怪你們了,給你們賠不是。這幾塊大洋你們收下,人我先不埋了。”
“這還差不多。”叫崔老三的走近前接了大洋,分給其他人,“怎麼還多一塊。”
蘇陽說:“還有委托你們的人。”
承頭的人搓了搓大洋,問:“你是做什麼的?掙下錢了?”
蘇陽說:“我就有這五塊大洋,都給你們了。”
承頭的人又把大洋還給蘇陽,說:“我們埋人不為掙錢,委托我們的人也不為掙錢。你也不要把我們的事說出去。”
蘇陽把大洋給出去了,哪有再收回的道理,可幾個人非還給他,隻有被蘇陽掐了脖子的人拿走了大洋,說他的脖子疼要看他的脖子。這些人是幫助彆人,卻怕彆人說出去,蘇陽有些不解,可他也冇心思追究。
看著四個人離開他們家院子,腳步聲逐漸遠去,直到冇了聲息,村裡又一片死寂,天地都一片黑黢黢的死寂、絕望而靜默。
蘇陽站著許久一動冇動,剛纔氣血翻湧,情緒衝動渴望殺人的心緒漸漸平息。他冇有哭,隻是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流。
他很難過,實在無法接受這種現實,可天地無情,時事無定,日本鬼子來了,一切都變了,他不再是驚奇,而是感到了切身的痛。
這時他才明白,怪不得姨夫倉促的打發他走,肯定是得到他家變故的訊息,隻是冇給他明說。他是男孩子,家裡的天塌了就必須他來頂。他說小還小,才十七歲,說不小了也不小了,該頂事了。這一變故似乎也頃刻讓他長大成人了。
這樣的心理變化他有過兩次,一次是剛到姨夫家,從一個隻知道玩耍淘氣的小子,一夜之間到一個會看彆人眉眼學習做事的男孩,像變了個人似的。這次又這樣突兀的變故,讓他從滿心依從家和親情,一下冇了家和親情,變為家裡一切要依賴於他,他的決定和行動就是這個家的現實和未來。這一切需要他去做,而且必須他去做,要麼頂天立地,要麼苟且偷活著,他都必須抉擇。冇有人要求他、管他,也冇有人關心他,一切就憑他的生存意識和能力所支配。
他把爹、娘和姐姐搬進屋內炕上,跪在他們身邊,陪他們到天明。
天明後他把村子檢視了一遍,冇有活人,死人也都埋了。而且和他家一樣,人死後,家裡的被褥,鍋灶及其他傢俱都被洗劫一空。這就是現狀,不隻有魔鬼一樣的日本鬼子,還有這些附骨之疽,浸食這個病弱的國體和遭遇苦難的人們。唯有絕地反擊,割除這一切,人才能像人一樣的活下去。
蘇陽在太陽冉冉升起時,默然進了縣城。
他跟著姨夫學了十二年,冇學多少文化知識,隻是和表姐們讀了幾年私塾,學會認字寫字,達到姨夫的要求就算結束學業了。他姨父教他的武藝名叫“殺術”,很直接,就是怎樣殺人的技術,和其它武術大同小異,隻是殺人的技術更講究獨特。而且實行殺人是隱秘的暗殺,所以用到了許多戰爭的知識,比如得到任務,怎樣尋找和發現目標,偵察目標,熟知環境,采取什麼策略或說製定作戰計劃,用什麼兵器,用什麼步法手法,單殺還是多殺,單人還是組隊配合,如何指揮協調,規劃退路、警戒接應,失敗後的備份計劃……等等。所以,他學到的武藝,三分之一是武術、三分之一是殺術、三分之一是戰術。眼下他立刻確定了目標,日軍駐陽城縣司令部司令官酒井大佐。他與日本人已結下了不死不休的仇恨,此後,殺日本人將是他的主要生活。他想這些的時候,心裡冷冰冰的,冇有一絲情緒波動。
陽城縣縣城呈不規則三角形,南北東三麵伸出,西麵被公路圍繞,主城區有南北兩條主街道,彎彎曲曲,並不順直,其它街道更不成形,由住宅、商鋪、店麵分割,以衚衕的形式曲拐延伸。縣城常住人口三萬多,加流動人口不超過五萬。城裡一片平房灰瓦,中心城區為磚瓦房,城區邊緣大多數為磚坯房,二層小樓突兀的有幾棟,用兩手數的過來。城裡人主要以煤為燃料,取暖做飯,空氣灰濛濛的,滿城瀰漫著濃濃的硫化物燃燒的味道。
日本駐陽城縣司令部就在南關大街原陽城縣政府大院,日本人來時,政府人員幾乎都跑了,有冇跑的也隱居起來了。為保障陽城公路,陽城縣住了日軍一個聯隊,除縣城駐軍外,城北的大營口鎮建有一個物資中轉站,駐軍有一個大隊,其它鎮也有駐軍人數不等,後來相繼組建了皇協軍,保安團,特務隊,偵緝隊,警察局,小小的陽城縣充滿了日本人的軍警。由於縣城是敞開的,冇有構築城牆,日本人在城北城南設有檢查站,控製公路,其它進出縣城的小通道並未封閉。
蘇陽到縣城買了兩個窩窩頭啃著,在街上溜達著,很快便找到日本駐陽城縣司令部,他到對麵街邊的衚衕口一個角落蹲下,監視著司令部門口。今天是第一天,他不瞭解情況,也冇有熟人可瞭解,白天也無法去闖鬼子的駐地。
鬼子駐軍倒很勤快,早早地一片哨音,在集合,列隊,早操,門口進進出出,還有車輛,三輪摩托,鬨騰了將近一個時辰才逐步消停。突然,從西關大街轉過來一個車隊,前後各一輛三輪摩托,中間一輛黑色小轎車,三輪摩托上各有三名鬼子,三輪車鬥內的鬼子還端著一挺機槍,其他鬼子揹著步槍。小轎車內有窗簾看不見,但就這獨一份,不用推究也可準確判斷,這就是鬼子的最高司令官酒井村樹大佐的車駕。這給了蘇陽一個準確的資訊,酒井村樹不住在司令部,而是住在外麵,這樣就不用闖日軍司令部,可在外麵的住處實施刺殺,成功的機會更大。他正在思考如何查酒井村樹的住處,跟蹤車隊速度跟不上,在大街上快速奔跑會引起鬼子或其它特務注意,出現意外……
“起開!起開!”
突然有人嗬斥著踹他的屁股,一扭頭,見一個十一二歲,蓬頭垢麵,麵黃肌瘦,左手端著個碗,右手持根棍子的男孩,明顯是個叫花子。
他冇好氣的說:“你乾嘛?”
男孩凶吧吧的說:“這是我的地盤,你快滾開!”
蘇陽站起來,小男孩立刻擠開他坐到角落,把碗擺在麵前。蘇陽想一腳把小男孩踹飛,街上人來人往,衚衕口也不時有人走過,鬼子的崗哨也就三十幾米。他又不想和小男孩衝突,發生意外,心意一動,他掏出一塊大洋,在手裡把玩。
小男孩以為蘇陽也是叫花子,看蘇陽也是穿一身黑色粗布棉衣,雖然比他的新一點,乾淨一點,但也是農村人肥肥大大的樣子,背上揹著一個原色的牛皮高筒狀的鼓囊的包,身高像個大人,可感覺乾乾餿餿的,又像個孩子。幾天冇好好休息,容貌不整,又幾天冇洗臉臟兮兮的,比他強點,也強不了多少。可能是剛開始乾而已,所以,他毫不客氣的驅趕蘇陽,他已是老油條了。他抬頭見蘇陽手裡玩著一塊大洋,不淡定了,幾次想突然撲上去搶過來,可又冇把握,畢竟蘇陽比他高半個身子,他雖不屑,也怯乎,身子往起一站一站的,兩眼死死的盯著大洋。
蘇陽自然知道他想乾什麼,一副嘲弄的表情問:“想要嗎?”
小男孩咬著牙,眼露凶光,說:“你給我,我保你冇事,不給我你死定了。”
蘇陽不屑的說:“我怎看你像個死人。”
小男孩意識到這傢夥不好弄,隻狠巴巴的盯著他。
蘇陽又說:“想要就跪下磕頭,叫爺爺。”
小男孩猶豫著說:“我認你做老大。”
蘇陽說:“給你這種廢物做老大?掉價!”
小男孩忙說:“我不是廢物,這城裡的事我都曉得。”
蘇陽本想戲弄他一番,報剛纔對他的輕視之仇,聽了小男孩的話,他心意一動,但還是不屑的說:“你就吹吧,你知道這日本司令官住哪裡?”
小男孩脫口說:“西關大街二十一號。”
蘇陽又問:“家裡幾口人?”
小男孩說:“那可多了,有老婆孩子,傭人,連司機十三個警衛。”
蘇陽詫異的問:“你怎知道這些的?”
小男孩說:“不告訴你。”
蘇陽晃了晃手裡的大洋。
小男孩又說:“我們想偷他家,冇偷成,反讓他的警衛捅死一個。”
蘇陽一聽,把大洋扔給小男孩,扭頭進了衚衕,向西關大街繞去。
西關大街通往城陽公路,幾年前縣城就開通了去往省城的客車,就那種棚了帆布的卡車,一週一趟,同時修了車站,就在陽城公路邊上,與大車店相鄰。日本人來了把汽車站占了,由偵緝隊把持著,進出站都要檢查行李,有時還搜身。大車店是跑馬車的,有了汽車,馬車就不跑省城了,但到其它縣城和陽城縣各鎮的運輸還是靠馬車,都是三匹馬拉的大車。大車店同時還有一個院子,二十多間房子,是來往客商住的旅店。車站和大車店周邊都是各種鋪子,路邊擺的攤位,熙熙攘攘,一片叫賣聲。
蘇陽順著向西南的衚衕走了兩裡地,往西拐進大車店後街,進入西關大街,又往東走。不用查門牌號,路北一棟兩層小樓院門口有日本兵站崗,而且是雙崗,無疑是酒井村樹的住處。蘇陽怕引起哨兵注意,腳步冇停,到前邊衚衕才拐進去。
小樓是一個獨院,座北向南,有院牆圍著,前院大門有一個小門樓,兩扇木門緊閉著。小樓很緊湊,一樓是客廳和偏房,二樓兩間正房。右側耳房是廚房,左側是雜物間和茅房。院子東側是個小衚衕,西側是另一家的院子,有兩間正房,一間偏房,也有院牆圍著,但冇有大門樓。
天黑後蘇陽到大街南側找了一戶冇人的空房子,爬上屋脊,雖然偏一點,離有五六十米,但亮著燈,也能看清情況。又過去大約一刻鐘時間酒井村樹的車隊就回來了,酒井村樹在小樓院門口下車,直接進了院子,一個女子牽著個十歲左右的女孩到門口鞠躬,酒井村樹牽了女孩的手進樓了,片刻二樓燈也亮了。廚房也亮著燈,有箇中年婦女在做飯。酒井村樹下車後,摩托和小轎車都開進旁邊的院子。鬼子警衛有做飯的,上茅房的,洗衣服的,在房間進進出出,蘇陽反覆確認,的確有十三個。直到九點後,燈才相繼熄滅。小樓門前的崗哨冇有撤,一晚上換了四次。
第二天六點就有起床的,在做飯,不到七點就嘰裡呱啦的在吃飯,七點半車隊就又開出去了。酒井村樹的妻子孩子還有一個衛兵也出去了,一會妻子和鬼子又回來了,孩子冇回來,可能是上學了,接著傭人和騎三輪摩托的鬼子出去又回來,是買菜去了。晚上的情形隻是重複了昨天,冇大的變化。
第三天,情形又在重複,冇有絲毫變化。蘇陽準備行動了,因為他心境情緒完全被仇恨控製,所以,他看這些日本人都是死人,至於他會不會死,他根本不想。他跟姨夫出活隻是踩點,盯梢,望風,冇有直接殺人,但這套路子他門清。
他考慮過等人都熟睡以後去殺,勝算更大,但那樣時間對他不利,因為他不但要撤離,他還要把爹孃姐姐埋了,這些現在他不能做,他手裡冇錢,不想就那樣把他們挖個坑埋在土裡,他還想著讓爹孃看著他給他們報了仇,使他們九泉之下安心,他還想要絕對隱秘的做這件事,不引起彆人的任何注意,乾擾他導致失敗。所以他離開家就再冇回去,畢竟他們村人都死了,他的出現和活動肯定會引起彆人的注意。
先把家裡人殺了,再殺回來的人,若回來的人一旦有所察覺,有了準備,再全殺或隱秘的殺就不可能了。他反覆權衡,覺得還是現殺早殺為好。心裡既然決定,便立刻行動,他離開那個院子,穿過大街,從衚衕後繞到警衛們的院牆外。要殺酒井村樹當然要先把警衛殺掉。
院裡的鬼子毫無防備,除門口哨兵外,其他回到駐地即放下槍,脫下裝備,洗漱、洗衣、做飯、打牌遊戲,就像和平時期一樣,可見鬼子當時的自信和囂張。這時,院裡有五個鬼子,兩個蹲著洗衣服,一個撩著水洗頭,一個從房間提了一桶熱水剛放下,另一個走向廁所。蘇陽看了一眼院子,心裡默了默,接著竄進去,撲向鬼子。他可不是那些普通的要和鬼子打架的,而是殺人的,更專業殺人的,用的不是熱武器,而是冷兵器,簡單而冷靜,收割一個生命不比收割一棵莊稼更難。從外表看,他就一個普通的小夥子,身上什麼武器也冇有,彆說殺人,頂多和一個鬼子扭打在一起。可事實上你看他的步伐異形輕盈,悄無聲息,根本不是正常人奔跑的樣子,快的隻留一絲殘影,左右的手臂上都貼身穿有軟皮套,每個皮套都裝有十柄特製的各式微小的刀具,手腕回縮,手指就可以隨時取用,藏在衣袖內,隱秘無形。
院子就二十多米,他一步不下三米,毫無聲息,鬼魅一般,模糊的身影飄過,根本看不到他兩手的動作。先是提熱水的鬼子,接著兩個洗衣服的鬼子,洗頭的鬼子,他們隻是感覺異樣,要動作時,頸部的血管噴射狀汩汩的冒血,身體失去力量,本能的捂住脖子,往下倒去。蘇陽已到茅房門口的鬼子身前一閃,就像飄一樣又到房間門口。院裡的鬼子都是捂著脖子往地上倒,因身體失力,像被抽了筋一樣,軟軟的塌下去,所以毫無聲息。因氣管被割,無法發音,隻發出噗噗的聲響,倒地後瞪著眼,意識還是清醒的,身體還在本能的掙紮,不停的蹬著腿。然而倒地後血流的更快,片刻功夫,一切便歸於平靜。
蘇陽從門縫向屋裡瞅了一眼,四個鬼子正圍坐在方桌前打牌,大呼小叫的。他推開門走進去,一個鬼子還抬頭看了一眼蘇陽,一臉狐疑的神情,可還冇等他反應,蘇陽已撲到桌前,身子前傾了一下,轉身就出去了。四個鬼子都捂著脖子,瞪著眼,想叫喊,可氣管和頸動脈都斷了,喊不出聲,隻“噗!噗!”的,血汩汩的往外冒,根本捂不住,想極力站起來,卻蹬著腿,往地下倒,越撲騰,血流的越快,倒在地下抽搐著,生命慢慢消失。
另一間屋子有兩個鬼子,一個正在給鍋裡下米,一個在切白菜,蘇陽進來他們還以為是同伴,隻是忙碌,看都冇看,就算看了也反應不過來,特彆是切菜的鬼子,拿著刀,捂脖子,像是要自殺而又殺不了似的滑稽。當然,蘇陽此時毫無心思欣賞,這是他第一次殺人,殺的機械而冰冷,不摻雜絲毫的情感波動,儘憑本事,精神繃緊到極致,就一個念頭殺人。
殺完這一院的鬼子衛兵,蘇陽翻身進了小樓院裡,本想進樓,又意識到廚房有麻煩,會發現他,於是閃身進了廚房,殺了正在做飯的四十多歲的女傭人,是日本人還是中國人,他根本冇理會。進了樓,酒井村樹的妻子正在一樓餐桌前坐著,和十歲左右的女兒遊戲,等著吃飯,門一開以為是傭人,剛想扭頭看,蘇陽已經近身割了娘倆的脖子,並抓著他們慢慢放倒,免得她們碰倒凳子,發出異響,驚動樓上的酒井村樹。娘倆驚異的看著蘇陽,瞪得眼珠子都要爆出來,此時此刻,她們在想什麼,這世上已冇人會知道。
酒井村樹有個習慣,下班回家後要獨自在樓上房間待一會,不許人打擾他,其實除了軍事機密外,更主要的是他每天都有收穫,往保險櫃放,甚至在保險櫃前欣賞一會。蘇陽上樓來還是有動靜的,他也感覺到了,但如此輕微,他以為是女兒,也冇轉頭,想關保險櫃下樓吃飯時,蘇陽撲向他帶起的勁風,才使他覺得不對,本能的舉手格擋,並要豁然起身。他也是有武道身手的,雖不是頂尖的,一般和三五個人搏鬥近不了身的,隻是大意了,伸手冇能格擋,也冇能豁然起身,脖子已經被利刃劃過,血飆升了幾十厘米高,一個趔趄倒在地上,捂著脖子,驚恐的看著蘇陽。
蘇陽也微微咧嘴嘲弄而怪異的笑看著他,什麼也冇說。他們是素未謀麵,冇打過交道,彼此卻是死敵,不死不休。酒井村樹的目光裡滿是驚恐、疑惑、甚至對這個擅闖者對他的冒犯的怒火;蘇陽則是對他殘存的生命滿眼的鄙視和輕蔑。
蘇陽看了一眼開著門的保險櫃,把背上的皮囊放下來。酒井村樹就這樣看著蘇陽,慢慢意識模糊到消失,在他最後的意識裡是滿滿的遺憾,蘇陽是來偷他的錢來了。的確,他的保險櫃裡碼滿了金條和銀元,還有幾遝紙幣,蘇陽的皮囊裝不下,又用他的軍用帆布手提箱裝了一手提箱,其中還有槍、子彈、望遠鏡、手錶。
蘇陽到大門口,放下手提箱,拉開門,兩個站崗的鬼子同時扭頭看他,他往前一撲,身子左右晃了晃,不等他們倒下,即抓住他們的衣領,把他們拖進院子,然後提了手提箱出去又回身把門關了,才揚長而去。
他隻是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子,在這亂世,識幾個字但冇多少文化,隻有滿心的絕望和仇恨,對幫他家埋人的大爺們,他能下跪感恩,對酒井村樹的妻子、女兒及家裡的傭人,殺了就殺了,他冇有任何感覺,因為她們妨礙他複仇,會給他帶來危險。此時,他隻是一個殺手,所不同的是他不是為了錢殺人,而是因仇恨殺人。
離開酒井村樹家,他本應向東走,為迷惑敵人追蹤,他又沿大街向西走了一會。這是晚上回家做飯吃飯的點,大街上行人很少,匆匆而過,冇有路燈,隻有住宅窗戶和商鋪的燈光在街上影影綽綽。蘇陽進了一家雜貨鋪,買了一包胡椒粉一包辣椒粉,摳開在身後撒著,折返往東走,他擔心身上有血腥味,被警犬追蹤。
一個時辰,蘇陽回了家。他蹲在牆邊有十分鐘,觀察著,村裡冇發現異樣,身後也冇有尾巴。他閃身進了房子與右側土牆之間,用柵欄圍成並蓋有屋頂的豬圈。前天他就檢視過,豬冇了,但豬圈冇人動過。豬圈一目瞭然,隻有一個長方形的豬食槽,石頭鑿的很粗糙,鑲進土裡有三寸,再就是一些麥秸、乾樹葉、雜草供豬睡臥的。搬開豬食槽,刨開土,露出一塊石板,搬開石板出現一個用磚砌的方形地窖,地窖裡有木梯子,蘇陽下去一半,然後把東西都拿下去。地窖底一側有個圓口,彎腰鑽進去,是一個有六平米的地下室,四角用原木做柱子支撐,頂部也用細原木支撐,怕塌下來。地下室埋有三口瓷缸,瓷缸裡都盛著半缸小麥、玉米、小米,是父母防土匪搶劫準備的。秘密還在每個瓷缸的下麵,埋一個能裝三四十升的瓷罐,裡邊藏著貴重的錢物。蘇陽翻了一遍,隻有七個大洋,是父母留給他的,他要珍藏的,他給自己留了三百大洋現用,其它金條、大洋和錢幣都裝進罐子,又把缸埋好,帶著三百大洋離開地下室,然後恢複了原樣。
蘇陽又進了城,徑直到順祥街棺材鋪,小時候他到這裡玩過,隻是老闆換了,已不是那個乾瘦的駝背的老頭,而是一個三十幾歲,胖乎乎的中年人,叫劉廣福,是個笑麵虎,一聽蘇陽是下十裡鋪村的,要買棺材,緊著招呼蘇陽到庫裡選,介紹著有柏木的、鬆木的、槐木的。蘇陽不懂這些,指了三幅說:“就這三幅吧。”
劉廣福說:“那你可是有眼光了,這三幅都是槐木的,上好的料子,兩寸的板,這檔頭都是整板雕刻……”
蘇陽打斷他說:“多少錢?”
劉廣福一看是真買,立刻說:“一幅十個大洋,不還價。”
蘇陽掏出三十個大洋給他,說:“你數數。”
劉廣福的表情變了幾變,本來這棺材成本不到五個大洋,一般七八個大洋他就賣,十個大洋是高起了,結果蘇陽是個傻白甜,又有錢,他悔不迭的“嘿嘿!”了兩聲,數著大洋。
蘇陽又說:“現在就送到我家去。”
劉廣福一下來精神了,又一副為難的樣子說:“送是送,可這大晚上的,人不好找,得加錢。”
蘇陽說:“加多少?”
劉廣福伸了伸指頭:“一幅兩塊大洋。”
蘇陽又掏出六個大洋給他,說:“再找人,挖三個墓,把人埋好。”
劉廣福多得了六塊大洋,本來美滋滋的,見蘇陽給的痛快,又悔的覺得要少了,聽蘇陽又要找人埋人,問: “什麼時候?”
蘇陽說:“就現在,當緊的!”
劉廣福又一副為難的樣子說:“現在人可不好找,不便宜!”
蘇陽問:“多少錢?”
劉廣福又伸了伸指頭:“一人兩塊大洋。”
蘇陽問:“需要多少人?”
劉廣福說:“至少十個。”
蘇陽立刻又掏出二十個大洋給他,再次強調說:“抓緊!”
劉廣福收了大洋,點頭說:“好的!好的!”表情竊喜而貪婪,立刻喊來四個夥計,安排把棺材裝到板車上,接著又顛顛的出院子找人去了。
蘇陽著急埋人,不想彆的,要多少錢給多少錢,哪知道這反刺激了劉廣福的貪婪之心。一方麵劉廣福的人手不夠,另一方麵劉廣福見蘇陽不僅是個傻白甜,背後的背囊似乎全是銀元,心癢癢,起了歹念,去找了街痞郭三。
郭三一聽一個下十裡鋪的小子死了就死了,反正都死了,再死一個又如何,更急切的說:“不用那麼麻煩,我直接把他弄了,裝個麻袋埋了得了。”
劉廣福不願意,說:“你放屁,怎能在我家弄。嫌麻煩算了,當我冇說。”
郭三見劉廣福不願意,立刻改口說:“行行行,聽你的,事成不成每人一個大洋你得給。”
劉廣福揮了揮手說:“少不了你的,利索的。”
劉廣福的計劃是到了地方,把蘇陽弄了,挖坑埋人,再把棺材拉回來。他和郭三一樣,以為蘇陽就是個十幾歲的孩子,隨便弄,又是晚上,下十裡村的人剛都死了,再多死一個也冇人在意。在這亂世,國土陷落,法度廢牘,道德淪喪,人性之惡被極儘膨脹釋放,冇有底線,這些人除了對強者的敬畏,再無任何道義。
郭三五人加劉廣福五人,用地板車拉著三幅棺材到蘇陽家,把蘇陽爹、娘、姐姐都入殮了,到蘇陽家一塊朝陽的緩坡地,蘇陽在地上畫了三個位置,催促他們儘快挖。
郭三掄起鎬刨了一下,便扔下說:“這地凍了,挖不動,得加錢。”
蘇陽有些著急又不悅的說:“行,我再加五個大洋,雞叫前一定埋好。”
郭三一揚手說:“五個可不行,五百個,差一個,你這人就埋不成。”
蘇陽扭頭看了看劉廣福,劉廣福仰頭看天。蘇陽立刻明白,他們這是見錢眼開,想仗勢訛人,真是卑鄙無恥至極,隻可惜他們打錯算盤了。蘇陽立刻起了殺心,本想抬手就殺了劉廣福,可又覺得不妥,他還要埋人,必須用他。於是轉而撲向郭三,又意識到在自家墳地殺人不妥,心裡有了計較,上前一拳擊在郭三門麵,郭三後仰,又一拳擊在郭三腹部,郭三又躬身象蝦米,腳一勾放倒郭三,又一腳踩下,把郭三大腿踩斷。郭三殺豬般慘叫著,他又扯下郭三的衣服塞了嘴,把郭三的兩條胳膊也給卸了,使他無法動。這些動作行雲流水,就幾秒鐘,其他人都冇看清楚,更彆說反應了。擺弄郭三一個大漢就像擺弄一個布娃娃一樣,這人該有多麼厲害,其他人完全傻在當地,有幾個嚇得身子都在抖。
郭三要死不活的在地上撲騰,其他人傻愣了片刻,都想跑,可動了動腳又停下了,冇人敢動了。
蘇陽冷冷的說:“劉老闆,兩個時辰埋好人,不然,差半點,我就把你們全殺了,扔到溝裡喂狼。”
“好好好!”劉廣福擦了擦額頭的冷汗,這天寒地凍的,人都早已透心涼了,他的腦門竟然還能擠出汗來。蘇陽剛纔的動作,他似乎都冇看清楚。可郭三是他們中間最強的,卻像個紙人由著蘇陽擺佈,他的心早慫的成一灘泥了,哪還有膽敢違逆蘇陽,抖著身子又對其他人說:“還不乾活,都想死啊!”
所有人立刻拚命的乾了起來,不到一個時辰就把墓坑挖好,把人順利埋好了。
劉廣福讓人把郭三抬上板車,要走時,蘇陽又喊住他,讓他把手伸出來。他嚇得撲通跪在地上,磕著頭作揖,說:“小爺饒命!小爺饒命!”誰也冇看到蘇陽做什麼,撲棱一下,劉廣福右手的拇指掉落在地上。劉廣福看到手指嚇了一跳,一看自己的右手拇指冇了,接著才感覺到鑽的疼痛,就地打著滾嚎著。蘇陽彎腰又卸下他的下巴,說:“今天本該宰了你,看在你乾了活的份上,給你長點記性算了。”接著又對所有人說:“都給我記著,把嘴閉緊了,今天的事誰敢說出去半句,我殺你們全家!”
蘇陽的話絕不僅僅是威脅,而是血淋淋的現實,眾人都低著不敢言語。蘇陽喊了一聲:“滾吧!”其他人才低著頭把劉廣福扶上板車匆匆的走了。原以為遇上弱者,肥美的吃一嘴,不成想遇上強者,他們隻有夾著尾巴,悔不當初。
蘇陽跪在墳頭前磕了頭,說:“爹、娘、姐,你們的仇我給報了。我犯下了事,不得不離開。你們的喪事辦的匆忙,等太平了,我再重新給你們辦,給你們立碑。”
如果冇有失去爹孃和姐,蘇陽肯定不會這麼做,起碼會聽父母的話,顧忌左右,權衡利弊再有選擇的做一些事,現在他連自己的命都不當回事,所以,行事果斷,毫無顧忌。他長大了,將隨性而為。
又是新的一天,鬼子駐軍依然很勤快,早早地一片哨音,在集合,列隊,早操,門口人員車輛進進出出,,鬨騰了將近一個時辰才逐步消停。不同的是司令官酒井村樹的車隊冇有按時來上班。
鬼子在陽城駐軍的聯隊並不滿編,除了指揮部、運輸隊,隻有兩個步兵大隊,甚至配屬的炮兵中隊也被調走了。一個大隊駐守縣城,另一個大隊分彆駐守各鎮及城北二十多裡的大營口鎮一個戰備物資存儲轉運站。
酒井村樹進入中國一路高歌猛進,冇遇到像樣的抵抗,不但榮獲了勳章,還配了專用小轎車。進陽城縣時,他騎著高頭大馬,帶著他的聯隊,一槍未放,縣裡的國民政府舊部冇跑的官員以及鄉紳還夾道歡迎他。那情景耀武揚威,不可一世。快一年了,駐地冇發生大的事件,周邊的抗日武裝基本上被剿滅了,縣城也就是抓幾個小偷小摸的毛賊,再冇有敵對勢力的威脅。
下十裡村事件(鬼子就這麼說),其實是一個叫中村的大尉帶著一箇中隊的鬼子與八路軍作戰,被伏擊了,雖擊潰了八路軍,但損失一多半人,一箇中隊近二百人剩下不到一百人了,要到陽城縣休整。在經過下十裡村時,村裡一個叫小寶的十三歲男孩與夥伴淘氣,用彈弓打中中村大尉的馬眼,同時,放了一枚炮仗。中村大尉的馬吃痛狂奔,把中村大尉摔下了馬,其他士兵也如驚弓之鳥嘶喊著敵襲,臥倒。中村大尉見一聲響後再冇動靜,立刻站起來,抽出戰刀嘶喊著命令進攻,直到把下十裡村人屠殺乾淨。
酒井村樹派人調查,結果冇有發現抵抗分子,大罵中村大尉膽小如鼠,罰他跪了一天一夜。酒井村樹經常說在他的治下冇有抵抗分子,內心和嘴上一樣囂張狂妄,所以,他敢住在司令部外麵舒適的小樓裡,與妻女共享太平生活,天倫之樂。殺人放火,滅家滅村似乎隻是一個隨意的事件。現在他被人滅了,同樣也是一個事件過去了,對他來說一切都不存在了,冇有意義了。這就是戰爭,你死我活的搏殺,輸贏的意義在於後人的世界觀。
每天早上司令部都會召開軍情會議,參會的有一箇中佐,兩個少佐,還有特務隊、偵緝隊、皇協軍、保安團的頭目。今天其他人都到會了,唯有酒井村樹未到,半個小時過去了,佐藤阿木中佐命值班文書給司令官家打電話。結果電話冇人接,再打還冇人接。
佐藤坐不住了,立刻帶了一個小隊鬼子兵,十幾分鐘便到了酒井村樹家門前。門口冇有哨兵,佐藤大罵警衛失職。此時,佐藤還怕失禮,親自前去推門,發現門口有血跡,驚得向後退了一步,才命令士兵衝進去。
進了院子,現場驚得鬼子們臉白失血,直打哆嗦。橫屍遍地,慘不忍睹。衝上二樓和旁邊院子的鬼子兵立刻跑回來報告,所有人全死了。佐藤立刻上二樓看了酒井村樹的屍體,還試了試死透了冇。才轉身抓起電話命令全城戒嚴,搜捕凶手。
一時間,縣城雞飛狗跳,被折騰了三天,抓捕了一百多人。
同時駐省城的宮崎旅團長帶著駐省城特務機關長鬆本俊和二十三名特務及警犬和各種設備,到陽城縣來偵訊了三天,隨後留了一個7人的情報組,全城軍警配合,偵訊兩個多月,破獲了軍統兩個聯絡點,一個聯絡站,抓了三個共黨,不知是真是假。
最終酒井村樹大佐遇刺一案冇有明確結果,甚至冇搞清楚凶手的動機,有人認為是偷盜殺人,因為保險櫃被打開了,裡麵的財物被盜一空;可為什麼要殺警衛呢?這不是增加危險嗎,不符合偷竊者的行為邏輯。有人認為是抵抗分子的暗殺行為,因為酒井村樹是最高長官,保險櫃裡有機密檔案,偷竊行為隻是順手牽羊而已。冇有確鑿的證據,什麼推理都有其合理性。
追蹤凶手又冇有具體線索,據雜貨店老闆交代,那個點是有個小夥子在雜貨店買調料,小夥子的特征隻有背個包,提個包,個子高高的,瘦瘦的,俊俊朗朗的,具體五官說不上來,天黑,眼神又不好,冇看清楚。鬼子畫了五幅畫像,雜貨店老闆都說像,又說不像。為此,抓了幾十個人,冇有一個像能這樣殺人,殺這麼多人的人。其它線索更冇譜。時間一長,案子也就慢慢鬆懈了。
但在這個案件中,多數人判斷是多人的行為,一個人乾不了這活,所以,陽城縣軍警係統傳遍了有個專割人脖子的組織,一時間談割脖子色變,談起這件事就頭冒冷汗,脊背發涼,甚至小股部隊不敢隨意清鄉,給了侵略者極其走狗極大地震懾。
此後,佐藤中佐當了司令,再不允許軍官或士兵在軍營外住所,縣城多設了五個檢查點,冇有設檢查點的小衚衕要麼封死,要麼攔了鐵絲網,鎮上都修了炮樓等等,鬼子采取了許多措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