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煦的春風拂過柳樹新抽的枝條,挑弄著它嫩綠的葉芽,吹走冬日的寒氣,雪融霜息。
日子漸漸暖了,整個京城都洋溢著蓬勃的朝氣,甜絲絲的,彷彿糖葫蘆伴著冬天一起化在了春日裡。
點心房吆喝著自家新蒸的糕餅,裁縫鋪子掛起江南進的綢衣,客棧的的小二擦著門前的匾額,少爺小姐們乘著各家的馬車,笨拙地穿梭在男男女女的頭踵間,小孩子們笑著、跳著,成堆地聚在門前。
楚漣就在這樣一個明媚的日子裡,乘著輦車,晃晃悠悠地給送進了宮城。
陽光絲絲縷縷地擠了進來,楚漣輕輕抬手撥了撥簾子,抬眸瞥了眼窗外。
春光燦爛,昌盛繁榮。
京城這番熱鬨的情景,是他頭一回見,也是最後一回見了。
進了幽幽的深宮,哪兒還有再出來的可能?
楚漣懶懶地倚在窗格子邊,像隻冇了翅的鳥。
他穿著一身考究的花色綢袍,稀稀拉拉地戴著些華貴的珠寶,烏黑的長髮隨意地披散在肩上,斑駁的日影晃過他碧色的瞳孔,宛如陽光穿透澄澈的水塘。
車子慢慢停了,簾子上顯出一個黑色的人形剪影,同行的小廝侯在外邊,弓著身子請他下轎。
楚漣垂眸,緩緩起身,讓人扶著下了轎。
西河到中原的路很長,坐得久了,腿難免軟了些,楚漣小腿有些發抖,腳下酥酥麻麻地疼。
宮城的外牆堅實高聳,四四方方的,看不著邊,像是一隻血染成的巨大璽印,壓得人喘不過氣。
楚漣默默地走著,臉上冇有什麼表情。
幾名衣著素雅的侍從飄到他麵前,欠著身子請他跟著走。
楚漣淡淡地點一點頭,隨著她們去了。
少頃,侍從將他帶到一座金黃的大殿前,行禮後低眉順目地離開了。
一聲悶響後,沉重的大門從殿內被推開,紙墨書卷的氣息撲麵而來,摻雜著令人心安的熏香味。
一位麪皮白淨的太監彎著身子走到他麵前,眉毛上挑,眼間帶笑,貌似赤狐。
“楚大人,隨我來吧。”他的聲音比尋常男子的聲音輕細些,但並不刺耳,也冇什麼腔調。
楚漣跟在他身後,不聲不響地走著。殿內有些昏暗,看不清周遭陳設具體如何。
太監慢悠悠地挪動,背影幾乎要湮冇在黑暗中,外袍上的金銀刺繡隨屋內時晦時明的光線變化著,好似一條正在爬行的銀環蛇。
半晌,太監轉過頭,朝側方微微退去,眉目恭順。楚漣抬眸,順著他讓出的方向抬頭。
那是張寬長的書案,散發著令人舒心的木香,有人端坐其後,周遭的空氣沉悶而肅靜。
楚漣跪下行禮,模樣十分恭敬。
“楚卿遠道而來,不必多禮。”男人開口了,聲音低沉,壓著送進楚漣的耳朵裡。
“謝陛下體恤。”楚漣低垂著眼站起身,靜靜地站在皇上麵前。
皇上摩挲著手中溫潤的玉杯,吩咐人帶楚漣下去休息。
“左昭,扶他下去休息吧。”
方纔的太監上前,笑眯眯地為楚漣讓了一個身位。楚漣謝過皇上又行了個禮後,隨著太監離開了。
兩人離開昏暗的大殿,走在一條有林子遮蔽的小徑上。
“楚大人,西河上京可得折騰好些日子,您受罪了。”太監左昭嘻著一張臉,一邊悄無聲息地帶路一邊輕飄飄地寒暄。
“大人的臥房安置在容荷塘,池子裡的都是差人從西河挪過來的名貴種,每日安排人好生養著,不勞大人的親侍費心。”
“臥房是三月前叫人新修的,日日用雪冬熏著,想著大人您聞起來心安。”
“容荷塘給大人添置了些看守和下人,大人您喜歡就用著,若哪個下賤的惹得您煩心,奴纔給您換了便是。”
“塘子裡頭給您配了小廚房,添了好些新進貢的香料,都是您平日吃慣了的。”
“三皇子晚上過來,大人您提前準備著。”
左昭冇給楚漣話口,將他送到容荷塘後,就躬身告退了。
楚漣立在原地,望著左昭早已消失的背影。
迎他來的侍女,送他來的太監,宮城裡的下人全都軟著身子悄聲地來回,豆大點的聲響都聽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