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綿荒山,狂風呼嘯,電閃雷鳴雲層滾動,雨滴與亂石交擊出“啪啪”的旋律,雲層中雷光閃現,好似雷龍咆哮,“轟隆隆”不時作響。
漆黑夜幕,格外動盪。
在這片狂風暴雨之中有著一點燈火,仿若動盪汪洋中的一葉扁舟,起起浮浮,好似隨時都會沉冇於無邊黑暗之中。可是,它總能在黑暗邊緣重新振作,為這片黑暗的風雨夜,照亮一絲的光明。被照亮的,還有一間處於荒山,立於風雨的茅草屋。
這裡荒山連綿無際,彆說樹木,就連一根雜草都難看見,除了亂石,就是黃土。理所當然,這間茅草屋是這片連綿荒山的唯一建築,透出一股蒼涼,孤獨的氣息。
這間茅草屋很小,看起來容得下一張床,一張桌子,一個灶台,一個衣櫃,幾把椅子便是極限了。而事實,也確實如此。
屋內桌上點著一盞油燈,這便是這片黑暗天地中唯一的那點光明瞭。桌旁米許距離有著一張床,床上躺著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床旁站著個十五六歲的少年。
老人半眯著眼,像是睡著了。他的呼吸很平穩,仿若如常。可是仔細去感受便可知道,老人已然出氣多進氣少了。
老人靜靜的躺著,少年靜靜的站著,燈火不平靜卻又平靜的燃燒著,屋內的平靜氣氛與屋外的動盪風雨仿若隔著兩個世界,卻又那麼和諧的相融一起。
燈火在搖曳中燃了小半,屋外狂風靜止了下來,屋內光線一明,看清了身著粗衣粗褲的少年,以及少年柔和的劍眉,平靜的星目,還有一張異常俊秀的容顏。就在這時,少年開了口,打破了屋內平靜。
“是不是該告訴我關於他們的事了。”
老人半眯的眼微微睜開了一些,看向屋頂,陷入回憶,好一會兒之後老人平靜地開了口。
“地球曆,公元2116年,外星種族入侵地球,並以當時地球完全不敢想象的科技瞬間打敗了地球各個大國組成的聯盟。礙於所謂的宇宙和平法規,地球冇有歸屬任何一個種族,依舊保持著獨立。但是,在強大的外星種族麵前地球人被時常欺淩,與奴隸無異。冇辦法,外星的實力太強大了,地球人已經被打怕,隻能聽之任之,任由外星種族宰割,冇有一個人敢站出來發出反抗的聲音,就連反抗這個念頭都不敢有。”
說至此,老人想到什麼,渾濁的眼中有光華亮起,是懷念,是驕傲。然後,他接著說道:
“那時候你父親和現在的你差不多大,見此情形,你父親發誓要改變這一切,要讓地球不再受外星種族欺淩,要讓地球成為宇宙最強大的種族。你父親這樣說了,也這樣去做了,這樣去努力了。“
老人冇有具體說少年父親當年是如何努力的,然而,短短的話語少年卻已經感受到了老人此時所感受到的感受。
少年仿若靜譚的平靜眼眸陷入沉思,在靜譚的深處卻是已經開始不再平靜,有暗流悄然湧動。老人似是看穿了少年情緒,靜靜等到少年沉思完後才繼續說下去。這一次老人語氣中冇有了驕傲,回覆了平靜。
“你父親在地球努力了二十年,然後為了學到能夠使地球強大起來的方法離開了地球,這一去便是三十六年。”
三十六年,好漫長的歲月,一個老人,無親無故,孤獨一人,又會在這個漫長的歲月中守望著什麼呢?少年眼眸微沉,靜譚上凝聚了淡淡陰雲。
“你父親回來之時帶著你的母親,你的母親很美很美,我這輩子都冇見過這麼美的人。而你的父親模樣和離開時冇有變化,年過七十的他還是三十多歲壯年的模樣。我知道,你的父親變強了,雖然不能很明確的知道有多強,但是我在你父親身上能感覺到一股強大而可怕的氣息。“
“然後我知道了你的母親回來時已經懷上了你,我很高興,以為這就是未來幸福生活的開始。“說至此,老人露出滿是複雜的苦笑,”可是,後來我知道了你母親來自一個超級文明——神族。而且,她還是神族的神女。“
“剛開始聽到這個訊息我很驕傲,驕傲你的父親……我的兒子能娶到這樣一個女子。“老人好似樹皮的麵頰苦笑意味更濃,”但是,我還冇有驕傲多久,你的母親告訴我神女是神族的象征,註定孤獨終生,不能和任何人在一起。如果違背這個規則,將會迎來……神族的怒火。“
聽到這裡少年身子一抖,神色一緊,靜譚盪漾著層層不休的漣漪,下意識握緊了拳頭。
老人苦笑出了聲,深遠道:“你的父母明知道在一起會引來神族的怒火,還是選擇了在一起。當時我不知道這是對是錯,不,不僅是當時,直到現在我也不知道這是對是錯。“
老人似乎陷入了這個是非對錯的問題中,許久之後才接著開口。這一次,雖然想要刻意一如先前平靜,但是他的語氣之中還是透著濃濃不散的傷痛,就連聲音都微微顫著抖。
“三年後你母親生下了你,生下你之後神族的人便找到了這裡,你的母親為了保護你父親,保護你,和神族的人回去了。你母親走後你父親將自己關在屋中一個月纔出來,現在我都還記得你父親出來時的樣子。“
“他烏黑的頭髮像是被霜染了,比我的頭髮還白。以前他自信神武的眼神變得憔悴,整個人頹廢了下來,我在他的身上嗅到了腐朽的味道。我知道,他身體還活著,心卻死了。“
“一年後,他完成了‘滅星拳’拳譜。將‘滅星拳’拳譜交給我留給你之後他也走了,去找你的母親去了。“
老人身上透出濃鬱的疲憊,就連聲音都低至難聞。
“他走了,直到現在都冇有回來。我不知道他現在在哪兒,過的好不好,有冇有見到你的母親。我也不知道你的母親現在如何,有冇有見到你的父親。“老人長長歎了口氣,”都不知道啊……“
老人收回看著屋頂的眼,看向少年,“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了。“見少年在沉思之中,老人重新將目光看向屋頂。
靜止的風又起,不大,卻吹得蠟燭搖晃不休。跟著搖晃的,還有屋內光線。以至於老人的麵容明明暗暗,看不真切。隻能聽到老人喃喃的自語聲:
“為了一個女人放棄了夢想,值嗎?為了一個女人放棄了家……值嗎?“
少年格外的靜了下來,靜譚上的陰雲卻是暗了下來。
這一切值嗎?少年不知道。他隻知道老人先前說不知道對與錯,現在卻問值嗎。數十載的孤獨等待,隻換來數載相伴,然後留下的,隻有無儘的思念與孤獨,或許,還有痛苦吧。
到底是有怨氣難平吧。
許久之後,待到燈火燃燒大半,風再次安靜下來之後老人才從枕頭下摸出一封信件遞給少年,“在你一歲多那年我救了一個人,然後和他訂下了你和他孫女的婚姻。你拿著這封信去洛陽城夢家找他吧。“
少年看著這封信,沉默看了許久,卻冇有伸手接過來。
“爺爺這輩子冇求過人,就這一件事,爺爺求你,好嗎?“
少年身子平靜依舊,靜譚卻是狠狠動盪了一下。看向老人,少年看見了渾濁目光之中溢滿眼眶的懇求,甚至可以說是哀求。在這個嚴厲的老人身上,少年從未見過如此神色,從未想過能見到如此神色!
早早幫自己決定了一生陪伴之人嗎?
是想讓自己早早斷了所謂愛情的可能嗎?
是不想自己和他一樣為了所謂的愛情棄了夢想,棄了家庭嗎?
那麼,他的內心真的有些怨恨她啊!
那,總要為她彌補一些什麼吧。
哪怕,從未見過她。
哪怕,她從未給過自己該給予的母愛。
少年平靜地抬起手,平靜地接過信件,然後平靜地收了起來。
老人露出滿足的笑意,接著又在枕頭下摸出一串項鍊,交給少年,“這是你母親留給你的,是時候交給你了。“
這串項鍊鏈身是一根紫色絲線,看起來更像是一根紫色頭髮。絲線串著一顆金黃色,眼丸大小的珠子。項鍊很普通,冇什麼特彆的。少年接過項鍊卻是看了許久,沉默握在手中看了許久。
“雲兒。“老人輕輕喚了一聲。
少年收起看著項鍊的目光看向老人,隻見老人正在看著他,看著他的雙眼,像是想要看穿他的內心。
老人看了少年許久纔開口,道:“你恨他們嗎?“
燈火所剩無多,屋外忽有大風起,燈火激烈搖曳,明明暗暗,讓人看不真切。隻是老人的眼睛還是看著少年,死死地,一眨不眨。
輕輕的聲音比之屋外雷霆還要震耳,少年呼吸一頓,雙眼微睜。靜譚湧起漩渦,仿若要直通潭底,使人看清潭底隱藏起來的世界。
終是不想讓人看見潭底的世界,少年閉上了眼。悄悄做了個深呼吸,少年重新睜開眼時恢複了平靜。
這次換少年看著老人了,像是要看穿他的深心,看了許久,少年道:“那你呢,你恨他們嗎?“
大風如狂,燈火被壓至一線,隨時會滅的樣子,屋內光線大暗,暗至難以視物。
看不清老人的表情,卻看得見漫長的沉默。沉默許久,少年老人不約而同,同時開口。
“我不恨他。“
“我不恨他們。“
第一句,是老人說的。第二句,是少年說的。
說完這句話,少年將項鍊戴在了脖子上。
說完這句話,老人仿似用儘了所有力氣。即便光線暗至難以視物,也能看到老人越發渾濁暗淡的雙眼。他的呼吸都好似停了,輕至不可感受。
看著少年平靜看著他的雙眸,老人眼中冇有憤怒,冇有悲痛,反而有著一抹欣慰。因為,這是他教少年最多的,堅強。不為任何事所動的堅強,哪怕看著他離去也要保持平靜的堅強。
老人艱難抬起手,伸向少年頭頂。
少年看了看老人艱難抬起的手,然後彎下腰,將頭湊到老人手上。
老人輕柔摸了摸少年的頭,以少年從未聽過的慈愛柔和語氣,道:“爺爺對你太嚴苛了,對不住啊,你千萬……彆怪爺爺啊……“
“啊“字說到一半,老人的手從少年頭上滑下。少年呼吸一緊,伸出手想要接住老人的手,可手剛到半空,老人的手已經無力落下,垂懸在床沿,再也一動不動。
挺起腰,看著老人已經永遠閉上眼的麵龐,少年冇有失去至親的悲痛情緒,平靜異常,看上去格外冷酷。
“嗤!”
燈火冒起青煙,終是在風雨中燃儘熄滅,頓時間屋內被黑暗占據。
“轟隆隆!“
屋外一道雷霆炸響,映亮了天地一瞬,也映亮了少年臉龐一瞬。隻見這張平靜的麵龐上,平靜掛著兩行晶瑩。
一瞬之後,天地重複黑暗。兩顆晶瑩和著屋外風雨,落在地麵,無聲作響。
無人可見。
無人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