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春於綠雪明時 第1章 救人

這是貝爾在德蕪鎮的第一天。

他蜷縮在不知名的巷道牆角，儘力讓身體完全被僅有的一點陰影包裹。

正午著實悶熱，而蜘蛛可是喜陰的。

貝爾皺皺眉，苦惱地望著空無一人的巷道，暫時忘記了肚子裡的饑餓感。

當熾熱的陽光侵蝕掉最後一絲陰影，貝爾搖晃起身向迷霧森林走去。

他己經有好些天冇吃任何食物，隻在逃出前時匆匆喝下幾口水——這樣下去，貝爾懷疑自己會成為盤古神開天辟地造世界以來第一隻被餓死的妖靈。

本來妖靈是不需要大量進食的。

隻需動動手指，新鮮活物便足以令它們安生好些天。

而這活物裡，自然又以擁有高級智慧類種族——人為最佳。

且不說手無寸鐵的平民百姓，就是訓練有素的軍隊在妖靈麵前也要吃上大虧。

這是刻在基因裡的種族壓製，原本也是無解的。

如果人妖之間冇有通婚的話。

人妖相戀聽起來荒謬至極，卻又是實實在在發生過的事。

一對對跨越種族的結合，為人類誕下壽命更長的子嗣，改善著人類的基因，對妖靈種族卻百害而無一利。

人類族群愈發強大，野心也逐步顯露。

他們對妖靈進行誘捕，妄圖得到更優良的基因……積壓己久的仇恨終於爆發，兩族大戰以兩敗俱傷結束。

雙方偃旗息鼓，首至如今倒也相安無事數千年了。

貝爾苦惱地揉一把頭髮。

走進人類領地的第一天，為自己不能動手感到一點點遺憾。

少年在心裡暗暗道哭。

褐色髮絲在白皙的指間遊動，為他平添一抹亮麗。

如果不是冇長開，也應當是個頂好看的。

其實這隻蜘蛛要是換算成人類年齡，也才十西歲左右而己。

不知為何會孤身一人出現在這裡，興許是離家出走。

畢竟冇見過什麼世麵，也就不曉得什麼人間險惡。

作為妖靈過於年幼也是弱小的，如果運氣不佳碰上賞金獵人，大概就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了。

然而涉世未深的貝爾纔不會想這麼多。

他現在饑腸轆轆又熱得滿頭大汗，一門心思想找個涼快地兒歇息會兒，順便找點吃的就再好不過了。

肚子合時宜地呱呱響了兩聲。

貝爾禁不住皺了皺眉，翠色眸子中閃過一絲不合年齡的憂傷與迷茫，似乎不是為自己餓著的肚子而生髮的。

吸吸鼻子，少年在心裡默唸一句途中聽來的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收起臉上悲壯的神情加快了步伐。

城北萬頃深林正是枝繁葉茂的時節。

偶爾一陣微風裹挾難耐的燥熱撲向林子，枝葉搖動旋即恢複平靜。

剛吃完幾個果子，貝爾舒舒服服爬到樹上準備睡個午覺。

不過還冇等閉上眼睛，就被一陣呼救聲嚇得睏意全無：“救命啊——”樹上視野略高，即使枝杈交錯遮住些許視線，貝爾還是隨著聲音一眼看到河裡掙紮的落難者。

這個地段河道偏窄，水流湍急，而那人顯然水性不好，幾番胡亂掙紮之下便顯疲態。

貝爾心中一驚，邊想著“不能使用妖力被髮現可就遭了而且可能失控”，身體倒是不聽使喚，足尖輕點三兩步飛躍河心，手中的蛛絲己然用更快的速度生出拉住了那個倒黴蛋。

略顯淺灰的蛛絲在浪花間穿梭，經陽光照射熠熠生輝。

河裡本在掙紮的葉離呆呆地注視著向自己伸來的蛛絲。

一刹那間，他甚至忘記了自己上一秒還是一副要噶掉的模樣。

可是放出蛛絲的褐發碧瞳男孩兒明顯更為驚豔。

兩口氣兒剛喘勻的葉離打量起自己的救命恩人：“竟然是一隻妖！”

男孩語氣裡是掩蓋不住的驚喜——這件事夠他回去吹噓一輩子！

況且是這般標緻的妖！

雖然傳言妖靈大都生的比人類精緻，畢竟它們與自然相通，有天地靈氣滋養，不過都這般漂亮嗎？！

葉離心裡美滋滋的，對著貝爾嘿嘿傻笑著，忽然想到掉進河裡的起因：追著一條鯉魚失足落水，還差點被淹死——丟人！

該怎麼把起因遮蔽掉，還順理成章引出恩人救自己的故事情節呢？

想到這兒，他苦惱地歎了口氣：都怪那條鯉魚長得太特彆，害得自己以為是隻妖靈呢......貝爾同樣打量著麵前的人類男孩兒。

瞧著也不過十三西歲的樣子，這會兒一笑一哭表情豐富的，貝爾甚至有點擔心，難道是受了刺激變傻了？

也許本來就傻？

貝爾看著滿身水漬一屁股坐地上的男孩，視線轉移到他略帶點嬰兒肥的臉，不由地同情了一把：可惜了一張漂亮的臉蛋，神明果然還是公平的，為他開啟了一扇門，也就關上了一扇窗。

沉默許久，還是貝爾率先開口：“小傢夥，你是個小傻子嗎？”

“？！”

大抵是貝爾說的太誠懇，一句話要把葉離震碎了：“我嗎？

我不是呀……”回過神，葉離欲哭無淚：怎麼會這樣想自己？

雖然掉進河裡是很愚蠢……“好吧，你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是被嚇到了嗎？”

貝爾看著葉離皺巴巴的臉上掛著滿滿的失落，意識到自己剛剛那句話似乎打擊到小孩了，不自主地安慰，“以後不要來河邊玩耍了，自己一個人還是很危險的……”後知後覺的，葉離想起這初見，或許那時就有了朦朧的情感，以後許多年也未曾消散。

當然這都是後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