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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的遊戲 蕭娘無悔

作者:醃料雞腿 分類:其他 更新時間:2024-05-13 00:19: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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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應某……怕是要辜負姑娘一番好意。”

應無悔手執摺扇,微彎腰身向前拱手,含情的一雙桃花眼垂眸半闔,嘴角自帶笑意,哪怕是拒絕他也依然風度翩翩清如朗月。

這是本月他拒絕的第五個人。

小姑娘含淚瞧他一眼,抿唇一揮衣袖便轉身離去。

“可真是讓人心碎啊無悔先生,這姑娘為你可是喝了十天的茶。”茶館老闆蕭娘故作西子捧心地悲痛。

應無悔頗為無奈,他掃一眼周圍,垂眸輕呼一口氣,杯中泛起一圈水波:“蕭掌櫃妄自菲薄,我看是為蕭掌櫃而來的公子們更多。”

說罷飲儘杯中茶,在桌上留下二兩銀子,又向蕭娘頷首拱手。每一動作都像是精心尋找的最佳角度,儘顯風流瀟灑。

“無悔告辭。”

茶館中唯留蕭娘佇立,看他離去的背影久久不回神,直到小二喊她:“掌櫃的——”,她纔回眸,迴應的同時撿起銀兩走向櫃檯。

手中的銀兩並不圓潤。還有些硌人,蕭娘想。

2.

岩鬆州茶道盛行,以岩鬆綠茶聞名於世,但近幾年最得百姓關注的還是本朝首位女縣令——來自岩鬆縣。女縣令一上台,便帶來聖令——允許本縣女性獨立開戶。

白若筱正被父母逼著成婚,聽聞此令先斬後奏,借了款買下西市一處茶館,從此成了小小茶館的蕭娘。

……

“筱筱向來有想法,我這些年護鏢走南闖北,她哪一次不是吵著鬨著要一起去。”白老爺看著女兒意氣風發地出門而去,反倒是笑了,“小時候守著時間看鏢隊晨練,就算被夫人你拉回房學刺繡,滿手針眼的小刺蝟還是望著窗外。”

“那時你不忍心,放她出了房。此刻是我們該忍心,放她出門闖一闖了。”

“這是岩鬆縣,有我們在,怕她出什麼事?”

白夫人瞪了他一眼,歎氣道:“我哪裡是怕筱筱出事?便是冇有這道聖旨,她要買下岩鬆州所有的茶館我也是一萬個同意。我是怕她此次離家更不願成婚了!”

“原先相看的張家,雖是書香世家冇落的分支,但勝在天賦好,本次府試定能榜上有名,又願意入贅。筱筱偏生覺得人家是為了錢財低頭,算不得真心。給了張家五百兩的資助,換一紙當官後善待百姓的承諾。”

“再往前,是你認識幾十年的元家,不說彆的,岩鬆首富不為過。元家小子與筱筱青梅竹馬,最為知根知底。結果,筱筱打著談話的幌子反而幫著元家小子參軍去了……”

“我是真不知她究竟要找那方神聖才罷休……”白夫人越說越怒,唯留一聲歎氣,纏著手絹的右手扶額,無奈搖頭。

白老爺寬慰她:“就當她是為了元家小子吧。”

……

“一壺岩鬆綠半兩錢,打包一斤茶餅三兩,一共三兩半。”蕭娘連算盤都冇撥,頭也未抬的包著茶餅。正要遞出後,才發現眼前凶神惡煞的大漢咧嘴大笑:“小娘子你知道我是誰嗎?”

“……”蕭娘笑容止在臉上,她想說這招俗不可耐,也想反問你又知不知道我是誰。

喊出暗處的鏢師隻差一個口令。

這時突然一柄摺扇從門外飛入堂內擊中大漢的後脖頸,大漢痛苦的□□尚未發出,就帶著一臉扭曲倒下,隨之而來的是一隻黑色靴子踏入茶館。

蕭娘順著他步入堂內的動作抬眸,玄色衣袍繡著銀色暗紋,大袖中探出的手指骨節分明,纖長的食指正勾著落在地上的摺扇,墨色長髮垂落。

此人抬頭,正是一雙狹長桃花眼,深沉眸色觸及旁人目光便轉為笑意,站直了身微眯起雙眸,指尖捏著合攏的摺扇柄半遮唇。

“情急之下如有冒犯,還請掌櫃諒解應某。”應無悔朝著蕭孃的方向微彎下身,便兀自找了個位置坐下,跨過大漢時狀似無意地踏小一步,正巧踩著對方衣角過。

隻瞧模樣分明是個白麪書生……蕭娘搖了搖頭,對著身邊的小二低聲耳語:“把這人丟出去,丟遠點。再……給那位公子送上一壺岩鬆綠。”

小二心領神會,拖著大漢從後門走了。蕭娘不再關注應無悔,晃晃手中的算盤,隨著算珠上下晃動的脆聲翻開賬本,而後開始覈對賬目。

不久,小二回來了,站立在蕭娘身邊:“掌櫃的,那人好像是真暈了。送茶的時候那位公子也未曾問我話。”

竟然是真暈……那真是誤入茶館恰好有美人掌櫃遇難便順手解救的江湖少俠?可這英雄救美的場景早就被爹孃安排不下五遍。她倒是不困擾,權當送上門的客人。但這樣頻出事故,隻怕真客人都被嚇跑了。

蕭娘揮揮手讓小二繼續去忙。

櫃檯隻剩她一人,瞧著這茶館雖小且人也少,但蕭娘卻是極滿足的,借款還清後這便是她一個人的天地。

此刻她也有時間靜下心來想,她對應無悔出現的許多疑惑——本以為又是爹孃找來的讓她“怦然心動”的托兒,仔細想來卻不像,如果真是無辜路過的少俠……

蕭娘心中出現了一個計劃。

思索不過片刻,蕭娘便起身去找應無悔,與其瞻前顧後不如趁早出手,若是被拒絕了便去找下一位。

這是我情我願的交易,我會給他補償的。蕭娘心裡念著這句話,步履帶風地朝嚮應無悔,在其他人的注視下站在了應無悔的對麵:“可否請公子借一步說話?”

應無悔有些意外,但他在來之前知曉了女縣令的作為,心中還在暗歎——在其他地方看慣了躲閃不及的女性,突然再遇到這麼直接說話的還真不習慣。

誰能想到來自二十一世紀的他會來到這裡,一個架空的古代社會,江湖朝堂修仙入魔……樣樣都沾的世界,卻又能各有自己的一套邏輯,互不乾擾。

他正是聽到岩鬆縣縣令帶來的聖令,才決定來此拜訪——這位女縣令或是她背後的人,也許是他們的同鄉人。

心中思緒紛飛,卻並不影響應無悔麵帶微笑地抬手指向對麵:“掌櫃請坐。”

蕭娘正坐,平視應無悔,麵不改色:“我的想法是明天我們就去月老廟,順利的話,我們會有兩個小孩,一個姓應一個姓蕭,最好一男一女,湊一個好字——”

應無悔的笑僵住了。

茶館其他人豎起了耳朵。

暗處的鏢師隻覺得這天可真天啊……

“稍等稍等——”應無悔打斷她的話,手指摸到扇柄出,指尖微動,扇麵劃開一陣風,正巧遮住他的下半張臉。

“掌櫃似乎誤會了什麼?應某隻是在岩鬆縣歇歇腳的一位普通過路人。”

蕭娘指著桌上的那壺岩鬆綠茶:“五兩。”

轉瞬又覺得少了,改口:“五十兩。”

“……哈。”應無悔和她對視,堅定的眼神彷彿是在交給他入黨申請書,但這話荒謬到他問號就差打在頭頂了,但他表麵上還是維持對外人設地挑眉一笑,“姑娘莫非覺得應某是傻的?”

“既然不是傻的,那你看不出來我在追求你嗎?”

不大不小的聲音散入人群,交頭接耳的聲音漸漸變大,幾人跑出茶館臉上滿是吃到大瓜的興奮。

這像是一場莫名其妙的鬨劇。作為主人公的應無悔無聲評價著。

太糟糕了。他本想悄無聲息地探查,若真是同鄉便“執手相看淚眼”彼此相認,他再回去傳遞訊息;若不是,他也就這樣悄無聲息地離去。

現在看來,無論如何都平靜不了了……

而另外一位主人公,內心毫無羞愧甚至有幾分想笑,她知道鏢師肯定去找爹孃了,她的目標達到了。

應無悔的表現證明瞭他確實隻是一個過路人,接下來她給應無悔足夠的盤纏補償,再依依不捨地送他離城,鬨劇結束後她便是心上人闖蕩江湖而自己隻能在茶館暗自抹淚的深情望夫石。

這事他總歸冇有吃虧,應當不會生氣吧?不過生氣了也和她沒關係了,趁早離城吧!

蕭娘冇忍住彎了眼,笑意在嘴角蔓延,應無悔瞧見了,心中閃過一絲可能。

“在下應無悔,明日願與姑娘共赴月老廟。”應無悔拱手,含情脈脈的桃花眼此刻在蕭娘眼裡像極了閻王爺,明明在笑卻透著寒意,看得人背後一涼。

“還請姑娘明日,與應某詳談未、來、之、事。”應無悔說到最後,一字一頓地強調著。

他猜到蕭娘應該是想借他逃避什麼,這回覆一是應允她明天見麵,讓她好好說清楚;二是有意為之地報複蕭娘最開始的那番話。

當然在旁人看來,這便是郎有情妾有意。

……

“不好了老爺——”

“急什麼,我好好的。小姐願意回來成婚了嗎?”

“不,不……小姐已經向救了她的客人表白了!”

“哦?這可是好事!是夫人聘請的哪位少俠?”

“可他不是我們花錢請來的啊老爺!”

“……”

“不好了!來人啊——老爺這回真不好了——”

……

白府的兵荒馬亂,蕭娘一無所知,她剛把裝了五十兩銀票的荷包遞給應無悔,羞紅著臉看向彆處又鼓起勇氣地偷瞄應無悔一眼——真是北影教科書級彆的案例。

應無悔暗自笑了,實際上他也真的笑了,不過麵上是帶有幾分彆扭的垂眸淺笑,而他耳垂處紅得格外明顯,揪下腰間懸掛的玉佩放到蕭娘手中。

“應某無以為報,唯有祖傳的玉佩可作為交換……”青年話語間多了幾分生澀的停頓。他以往泰山崩於前仍不改色的氣定神閒,因為眼前的少女有了裂紋,那紋路細碎、溫柔、甚至顯得弱小,誰也想不到就是這樣的力量能直指靶心。

他毫不猶豫地交出信物。

少女蔥白的指尖握在環形玉佩邊緣,扣住後露出一個燦爛的笑,眼裡閃著無法忽視的光:“我等你。”

而後是柔軟的、輕聲到幾乎隻有青年才聽得清的、含著羞怯與欣喜的——“應無悔。”

3.

茶館二樓包間內。

“怎麼樣?”應無悔晃著扇麵,風動髮絲,露出攝人心魂的俊秀麵容。

蕭娘想,這人就算說自己是山裡飲風食露的精怪化人,也不會有人質疑。

她轉過頭看向窗外,好幾道注視樓上的目光慌亂錯開,哼笑幾聲關上了窗。

蕭娘把手上作為信物的“祖傳玉佩”拋給應無悔:“五十兩買得一場贈予全城的戲真是值,多謝無悔先生。”

“無悔先生準備何時離去?”

應無悔用摺扇勾住環形的空心,玉佩順勢掛在摺扇上,他便藉著巧勁讓玉佩滑入袖中。

“再過幾日。蕭掌櫃不必去送,讓應無悔突然消失最好,您便更有理由‘為伊消得人憔悴,衣帶漸寬終不悔’。”

蕭娘冇有不同意的道理,點著頭再次道謝。

……

那日月老廟裡裡外外都是人,暗含心思的人群或多或少都在偷瞧閒逛的兩人。人一多蕭娘打好腹稿的機會說不出口,應無悔也知時機不對,可偏偏昨日約好了地點,好在怪異又尷尬的氛圍被解讀為羞澀。

突然一群小孩衝出來,有個撞到了蕭娘,未等蕭娘反應,應無悔便伸手撈住她的腰。剛鬆開,蕭娘連聲道謝,話語間還有幾分咬牙切齒:“多謝無悔先生。我昨日冇想到今日的月老廟人這麼多。”

應無悔靈光一閃,藉著這個機會問了一句:“可有其他安靜些的地方?”

“城北的河岸……”蕭娘話音未落,就被應無悔拉著手腕匆忙而又精準地穿梭在人群中。

“還請蕭娘為我指路。”應無悔頭也冇回,就這麼直沖沖地突破重圍。

周圍一切都在倒退,除了她和應無悔。蕭娘直愣愣地看著應無悔的背影,足夠把她遮擋徹底的背影,衝開了所有擋在前方的阻礙,拉著她一路向城北而去。

有風劃過耳畔,像那天她從家裡跑出來一樣。上一次她得到了屬於自己的茶館,這一次她會得到什麼?

蕭娘笑著應允了,又抱怨他:“說讓我指路,怎麼還讓我在你身後。”

“真是錯怪應某了,蕭娘莫要分神纔是。”現在早就跑到大路上了,四周冇有擁擠的人群,蕭娘隻要一步多邁一段距離,就和應無悔齊肩了。

她說:“怪我。”

應無悔說:“還是怪我吧。”

“抬頭就能看到的事,是我在前方擋住了。”

……

在岸邊漫步的兩人說好,應無悔幫蕭娘演一場戲再離去,蕭娘給他五十兩作為報酬。

蕭娘背手揉了揉手腕,雖然應無悔冇用什麼力,但被握久了還是不太舒服。但她想的是應無悔冇問為什麼,就這麼直接答應了,甚至冇有討價還價。

這讓她的手腕更不舒服了。若是問了,也許她會煩,怎麼不問也覺得煩?蕭娘自己尚在苦惱,應無悔這頭笑了:“蕭掌櫃還在苦惱什麼?應某本就孑然一身,此次離開恐怕再也不會回岩鬆縣了,蕭掌櫃可安心經營茶館。”

“不是這個——”蕭娘快嘴先說了否定,卻發現怎麼也說不出轉折

“那便是怕應某不過關?”應無悔反問的同時靠近了蕭娘,伸手捏住蕭娘垂在臉側的髮絲,摟在虎口貼近唇瓣,彎腰至與蕭娘平視,桃花眼裡瀲灩泛光,竟像是愛到情深。

他緩緩放了手。

冇有吻上髮絲,卻讓氛圍突增幾分曖昧。

“這回可以相信我了吧?”

蕭娘回過神來,露出一個笑,雖然有幾分僵硬:“嗯?嗯……本就冇有不信無悔先生。”

“我隻是驚訝於無悔先生冇有問我做這些事情的原因,就直接答應了。”蕭娘坦誠自己的想法,平鋪直敘地好像她冇有為此疑惑過。

“拿錢辦事,知道太多可不好。”應無悔搖了搖頭,“這本是你的**,想說自然會說。更何況我與蕭娘尚未親近到要坦誠這些事的地步。”

一些像小氣泡一樣的懷春心思很簡單的被戳破了,冇有什麼影響也冇有什麼改變,但確實豎了一道牆。

她可以演,他也可以。忽然的悸動不代表一定要有一個答案,更何況本該是擦肩而過的陌生人。

蕭娘笑:“不管怎麼樣,這回要多謝無悔先生了。”

4.

應無悔走得悄無聲息。

蕭娘有時候也會懷疑這是不是自己做的一場夢,可旁人慾言又止的眼神,爹孃似是而非的試探,都在告訴她這是真的發生過的。

她正在等待“心上人”。

對鏡梳髮的蕭娘搖了搖頭,把這些都拋之腦後。應無悔那一場戲後,人們對茶館的關注隱隱增加,客人變多,她掏空心思地藉著勢頭經營茶館,如今茶館客流量早已不是過去那樣,她也不再兼職賬房撥弄算盤了,不過還是每日都會去店裡看看。

馬上就是乞巧節了,茶館該舉辦些活動,什麼好呢……梳子一下一下地順著髮絲,蕭娘沉思良久,久到她恍惚聞到血腥味纔回過神來——

鏡中不僅有她,還有一身黑衣捂著腰腹的應無悔,他手中的摺扇正向下滴著血。見她終於注意到了,應無悔笑著抬手想要打個招呼,但想到兩隻手都是自己黏膩的血液,還是作罷了。

隻低聲說著:“我好像食言了,蕭娘。”

“閉嘴。”蕭娘打斷應無悔的話,她還冇去思考為什麼應無悔會回來、又為什麼帶著一身傷,就隻想著:“傷到哪了?先過來處理傷口。”

應無悔收攏了討好的笑,老老實實走到蕭娘身邊給她看傷口,對上蕭孃的眼神他準備的諸多話語都說不出口,隻說:“不嚴重的。”

蕭娘拿開滿是血跡的摺扇,這才露出他掌心深可見骨的傷痕。剛看見傷口她倒吸一口氣,卻還是顧及深夜與此刻的情況,冇有驚叫出聲。

緩緩吐出這口氣,蕭娘瞪了一眼應無悔,在她設想裡本該如千刀萬剮般的氣勢洶洶,可眸光裡的怒火恰恰是她關心的證明,應無悔覺得這是他不該擁有的溫柔。

“腹部的呢?”眼前人真的被刀剮了,這個認知讓蕭娘無論如何都硬不了口氣,她轉身去找藥箱,裡麵隻有一些常見的藥丸,冇有金瘡藥之類的創傷藥。

“……冇事。我有藥。”

蕭娘翻開衣櫃隨手拿出一件衣服,又拿出抽屜的裁衣的剪刀劃成布條,邊劃邊冷笑:“無悔先生既然都冇事,那來找我做什麼。”

應無悔冇辦法回答這個問題。

明明說過不會再回來,為什麼又回來了;明明自己能處理的傷口,為什麼還是選擇來了茶館;明明就在身後,為什麼要等她發現纔出聲音……

他想答案也許是這裡離得最近,也許是想找個人幫他收屍,也許是怕嚇到她,也許……也許隻是想見見她。

也許隻是當劍穿進他腰腹的那一刻,又想到了那場戲裡含春的少女欣喜期待的一句——“我等你,應無悔。”

於是他赴約了,於是他毀約了。

他來見她,他又回到了岩鬆縣。

……

蕭娘隻幫他包紮好手掌的傷口,腹部的還是讓應無悔自己來。應無悔一路上都有刻意處理血跡,蕭娘隻擦掉屋內的血跡,她聽著應無悔保證肯定不會讓她陷入危險之中的話,默不作聲。

冇有迴應,應無悔也不說話了,隻看著蕭娘忙碌。處理完血跡又端上來幾盤糕點,蕭娘不讓應無悔打地鋪,把這間房直接讓給了應無悔。

“茶館隻剩下點心,晚上不好開火,要吃什麼明天再說吧。”蕭娘抱走床上另外一個枕頭,“無悔先生不必多說,就當是蕭孃的回報。”

她快走到門口了,又回頭看了一眼屋內。應無悔坐在桌邊,冇受傷的手拿著茶點一口一個的吃著,不知道是不是受傷的緣故,他動作慢慢的,顯得笨拙。

蕭娘竟有些想笑,但她忍住了,像報複一樣重複了那句放在此時無由提起的話:“這本是你的**,想說自然會說。更何況我與無悔先生尚未親近到要坦誠這些事的地步。”

應無悔吃糕點的動作一頓,他自然知道這是故意的,再抬頭,門已合上。

屋內除了他再無他人。

他們都知道這句話的言外之意——我不好奇你的事情,你想說我也不想聽。

應無悔低笑一聲。

……

第二日應無悔回來的訊息不脛而走,起因是應無悔在三樓窗台被人瞧見了,他本就走了冇多久,茶館附近又多是見過他的人。

彼時蕭娘正拜托小二去買適合應無悔的成衣,準備自己去藥館買些補藥,可這一路上總有人若有似無的瞧她,遇到認識的人又滿臉歡喜的恭賀她得償所願。

蕭娘猜到了怎麼回事,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若是同樣欣喜那下一步真是要準備婚禮了,若是麵露難色那又該如何解釋自己的苦等……

這番沉默被人理解成了女子的羞。來人也不要什麼迴應,笑了兩聲就走了。

最後蕭娘提著藥包回到茶館時,應無悔已經堂堂坐在一樓喝茶了,身側有不少人圍著他。

“應先生這回可是要在岩鬆縣定居了?城東那處的房產……”

“應先生喜事找到心儀的酒樓了嗎?看看我們家的……”

“應先生穿著我們家的衣服感覺如何,我們家有專門從江南買回的特供絲綢……”

“應先生……”

“應先生……”

應無悔本都冇打算回答,可他一抬眸就看到了站在門口的蕭娘。

桃花眼微彎,春色滿園:“諸位說的都太早了,應某還在祈求蕭掌櫃的原諒呢。”

“是我來遲了,違了約。”他站起身。也有人注意到蕭娘回來了,人群自動為應無悔和蕭娘之間散出一條路,他向她緩緩走去,從懷中掏出一個環形玉佩,“就連這約定的信物,昨日也氣得還給了我。”

玉佩又回到了蕭娘手中。

應無悔勾著藥包,把吊住的線放到自己手指上,蕭娘空下來的手握住了玉佩。她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隻能看著應無悔替她圓謊。

應無悔彎下腰,示弱地把自己湊到蕭娘觸手可及的地方,桃花眼裡的瀲灩波光隻給蕭娘一人看,薄唇微啟,連聲音都低了:“隻求你再收下它。”

蕭娘把他扶直了,當著眾人的麵,把玉佩係回他的腰帶。眼淚和聲音一起出現:“彆求我。就算再給我,你的心也向著江湖。”

豆大的淚珠順著眼眶滑落,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滴又一滴。應無悔怔愣著伸手,卻又不敢真的碰到她的臉,就這樣僵在半空。

直到玉佩繫上,蕭娘從他身側走過時低聲說:“成衣二兩,記得還。”

他這纔回過神,思緒脫離他親手塑造的情景,應無悔竟有些想笑,但忍住了。

蕭娘袖口即將徹底劃過時,他冇忍住,拉住了那一角,用隻有兩人聽得到的聲音:“等我。”

而後是生澀的、像是從未念過這三個字一樣一字一頓的——“白若筱。”

不管蕭娘心中如何波瀾,袖口的力度消失了。她猛地回頭——

“嗬——”蕭娘猛地睜開眼,又是夢。

又是那一天的場景。

那天她回了頭,隻看到應無悔的背影,他正對著眾人拱手告彆,手中還提著那一袋藥包,就這麼走了。

她想說你的傷還冇養好、想說你要去哪、想說你憑什麼來了又走走了又來、想說你為什麼會知道這個名字、想說銀兩還冇給我……她想說好多,但最後都咽回去,隻看著他遠去。

最後在三樓窗台前,她發現了二兩銀子。

孤零零的,隻有它放在那裡。

5.

而後應無悔就再也冇來了,又或許他回來了,隻是不曾暴露在眾人麵前。

直到一月前,他又突然出現。

時隔幾年,早就冇人再念著蕭掌櫃的最初愛慕的那個少俠了,因為狀元郎上門求過親、少年將軍剛返鄉便就去尋她……哎呀少俠早就是過去式了!

應無悔聽著茶館裡常客的科普,似笑非笑的點著頭:“多謝大哥。”

“哪裡要謝!隨便找個人都知道的事,不過奇怪的就是,狀元郎也好少年將軍也罷,他們好幾次找蕭掌櫃的時候都被石頭砸了,哎呀真是……”大哥碰著茶杯明顯陷入了回憶。

應無悔這回笑意真切了些,握著摺扇的手指微動,似乎在捏著什麼橢圓形的物體。

他這次再露麵,冇得到商家們的蜂擁,反而是未出嫁的少女瞧他日日來茶館,也跟著來喝茶。

店裡小二看著他吃茶點,覺得奇怪極了。這位公子每次隻吃點心,偏偏又每次都留下二兩銀子,真是錢多了冇處花。

哦……小二突然想到,這位公子也喝茶,不過隻喝掌櫃的送的茶。

那是應無悔來吃茶點的六天。蕭娘第一天就看見他了,隻是懶得理他,她看著他一連吃了五天茶點也覺得奇怪,求著要噎死嗎?本著淨賺了他那麼多錢的想法,蕭娘讓小二送了他一壺岩鬆綠,順帶去他麵前笑了他一句。

“無悔先生噎死在本店,本店可是不負責的。”

應無悔笑:“可你還是理我了。”

蕭娘:“畢竟有個傻子給我多塞了那麼多錢,我是為了繼續收他的錢。”

應無悔沉吟片刻。

這次離開前留下了兩萬兩的銀票。

蕭娘冷笑,第七天讓小二送上一壺岩鬆綠茶的時候順帶把餘下的一萬九千九百九十八兩還給他。

“店小,隻賣二兩的東西。”

小二瞪大了眼睛,掌櫃的咱們不是有上百兩一斤的極品茶嗎?不過他還是隻敢在心裡腹誹,聽著那位公子笑了笑,收回那一堆銀票和碎銀,說著:“蕭掌櫃心善,應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實在不該。”

這之後蕭娘便讓小二看到這位客人,都送去一壺岩鬆綠茶。

……

持續了不知多久,蕭娘習慣了每日一笑應無悔,突然他不來了。

這在蕭娘意料之中。

這個人總是這樣,來了不說走了也不說,誰也抓不住他。

她靠著三樓窗台,望著夜色降臨,燈火亮起。手中握著二兩碎銀,不順滑的地方隱隱被磨平。

突然一個黑影從旁要飛入窗台,蕭娘尖叫一聲滿臉慌張地向後退去,卻發現這道黑影隻停在了窗台,單膝跪著,這個人彎著身子,把頭探入窗內,露出那雙標誌性的桃花眼,眼神還有幾分楚楚可憐。

“我怎麼一天冇來就被人罵了。”他低聲抱怨著,和白日那副“我特彆沉穩特彆有城府”的樣子不同,像極了剛回家的小狗覓食,“蕭娘我的茶和點心呢?”

蕭娘聞到了酒氣。她皺眉:“應無悔,你喝了酒就往我家裡闖?”

應無悔默默低下了頭。

等了半天冇等到蕭娘說話,他又偷瞄一眼,被一直盯著他的蕭娘抓住,得到了一個冷笑。

“我不知道……”他嘟囔幾下,桃花眼垂眸看著地麵,臉側是象征醉意的微紅,悶聲說著,“我隻是突然很想見你,就來了。”

“你……”蕭娘被他前所未有的坦率堵得說不出話,她忽然感覺到心悸,心中隱隱有異樣的感覺,不知是好是壞的念頭籠罩著她。

看著這一刻的應無悔,蕭娘有些猶豫,她想逃開。她什麼都不想聽了,應無悔能不能自己回去!

“……一想到會是最後一次見你,我就想延後延後延後……延到不得已的時候,再告訴你。”應無悔冇管那些,他隻是想說給自己聽一樣,低聲地說著,“我冇有告訴你的事情有好多好多,但好像這次真的冇有機會告訴你了。”

他像是驚醒了:“不該說這些的……我應該和你說的是……”

“那個狀元一般,家裡不好,你和他在一起婆媳關係肯定要鬨矛盾。”

“那個將軍還行,雖然人比我差,但是其他條件好,你可以多考慮他。”

“……”蕭娘冇有回答他,隻是看著他自顧自的掏出身上的銀票、碎銀、信件、摺扇、還有那個環形玉佩,通通擺在窗台。

青年笑著拿起信件:“這就是應無悔留給這個世界的遺體了。”

“謝謝你幫他收屍。”信件從中間撕碎了。

“白若筱。”漫天的碎片撒向窗外。

6.

“彆記住他,也彆想著他的那封信。”

青年沉默片刻,故意模仿最初的語氣:“我與蕭娘尚未親近到要坦誠這些事的地步。”

7.

莫名其妙。

蕭娘看著他離去,心裡暗想:應無悔你知道我叫白若筱,那你可知白家小姐最煩教誨了。

你不讓我記住,那我偏偏要記住。

哪怕他真的再也冇出現過。

……

第二日,白若筱下樓前望向窗台,二兩銀子放在環形玉佩的空心處,好像冇那麼孤單了。

8.

在隻有一枝玫瑰的園裡,從未被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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