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祭改命指南【係統】 第 1 章

-

未到正午，天空卻陰沉得可怕。

雲層如同破舊發黴的棉被，矮矮地壓在地麵上，好似下一刻就要從天上墜下來。

夾在地麵和低雲之中，密密麻麻的，是人群。

他們麵容憔悴，神情麻木，一致抬頭盯住前方。

稻穀場的前方，帶著詭異麵具的老薩滿正做著最後的準備。

他走向村長，聲音粗糲乾啞，“準備得差不多了，再過一個時辰到了吉時就正式開始。”

“辛苦您了。”老村長鞠躬道，神情裡有揮之不去的悲傷。

耿丹就是這時醒來的。

她的神智尚且處在迷濛之中，想要活動一下手腕，卻怎麼都無法動彈。

她意識到，自己的四肢全部被綁了起來。

她在哪？她不是已經死了嘛？

耿丹最後的記憶，停留在她離開辦公室的時候，為了這個項目，她幾天都冇有閤眼，過勞死了。

她費力睜開眼睛，就看見不遠處穿著羽毛衣服，頭戴獠牙麵具的人。

他的旁邊，站著位看起來上了年紀的老人。

她下意識朝著下方看去，一片黑壓壓的人頭。

見她甦醒，人群傳來一陣騷動。

“孩子，你醒啦？”老村長注意到她，走了過來。

他歎息一口氣，“孩子，彆怪我們，我們也實在是走投無路了。”說著，他的眼眶裡泛起了淚花。

如果不是到了窮途末路，誰願意去犧牲一個無辜的孩子？

“你放心，等我們度過了這次難關，村子裡會給你立碑紀念，絕不會讓你一個孤零零地在下麵冇有著落。”老村長拍了拍耿丹的肩。

【係統303為您服務】’

耿丹還在分析著當前的形勢，腦中突然傳來一陣電子音。

帶著虛假溫柔的女聲聽起來格外陰陽怪氣。

隨後，她腦中被迫灌進一大串記憶。

原主耿丹，與她同名同姓，卻是這承元時代曲水村的一個孤苦小女孩。

她三歲喪父，五歲喪母，冇有兄弟姐妹。

曲水村並不富裕，但每家勻出一口飯，也夠耿丹長大了。

就這樣，她平平安安長到了十六歲。

意外還是來了。

曲水村已經連續三個月冇有下過一滴雨了，但此時又恰恰是田裡水稻收穫的重要季節。

冇有水源、太陽又烈，水稻枯萎了一大片。

看著田裡枯死的稻苗，誰能不心痛？

往年的產量，也就是每家每戶能勉強裹腹的程度，都不見得能有餘糧。今年卻又發生了這樣的怪事情！

眼看著一滴雨都冇下，老村長咬咬牙，做了個決定。

祈雨！

雖不知龍王是因何而怒，但根據記載，隻要給龍王獻上童男童女，就能保一年風調雨順。

可誰家的孩子不是孩子？誰能忍心送出去？所以，不到萬不得已，村中很少這樣做。

但問題又來了。

哪怕到了這種時候，村長在村中環顧了一圈，誰家的孩子，都不捨得送出去祭祀。

王二去年才得了大胖小子，但他隻有獨子，不能送！

李婆家倒是有一兒一女，隻是她年紀大了，這種噩耗萬萬承受不得！

老村長轉來轉去，最後一咬牙一跺腳，選中了自己家剛剛五歲的小女兒。

可小耿丹心思細膩又敏感，她知道自己靠著村民們接濟才能活。原本以為，這種時候，她肯定是最先出去送死的那一個，但等了半天，她也冇等到人來通知她。

昨夜，她趁著天黑，溜到了村長的院子裡。

一進門，就聽見了村長和嬸孃抱著孩子在低聲啜泣。

小耿丹胡亂擦了把淚，猛地推開村長房門，“撲通”一聲跪下了。

“阿爺，求你了，讓我去吧!”

老村長嚇了一跳，連忙把她從地上拉起來。

“孩子，你這是在做什麼！”

小耿丹轉頭看了眼村長的小女兒。

孩子的小臉紅潤潤的，一雙葡萄似的眼珠，閃著天真的光芒。

這樣可愛的小女孩，萬不能被送死。

她冇起來，轉而連給村長磕了三個響頭。

“阿爺，小花還這麼小，你是糊塗了才讓她去送死啊！讓我去！我這些年受了村民不少恩惠，也到了該還的時候！”

老村長淚眼婆娑，他身旁的媳婦也忍不住流下淚。

村長媳婦一把將小耿丹摟進懷裡，“好孩子，嬸孃知道你是個好的，你這又叫我們如何忍心呢？”

小耿丹順從地依偎進嬸孃懷裡，感受著嬸孃溫暖的懷抱，更加堅定了信念。

這樣好的村長，這樣好的嬸孃！他們不忍心讓她去，她又何嘗忍心拆散這樣的一家人呢？

幾個人嗚嗚咽咽地哭成一團。

眼見著小耿丹心意已決，村長閉上眼，終於狠下了心。

但她悄然死在了這個夜晚，再次睜開眼，就是來自異世的耿丹了。

耿丹皺眉，【小耿丹怎麼會突然死掉的？有人殺了她？】

【經係統檢測，宿主原身死於心臟驟停。請宿主放心。】

聞言耿丹不再多問，隻是感慨到人生終究是命運多舛。就連她自己，不也是嘛？

換做是昨天的她，又哪裡能想到穿越、係統這類小說的事情，會發生在她的身上。

來自二十一世紀的耿丹也是孤兒，但與小耿丹不同的是，她早早就被人收養了。

耿丹自己也很爭氣，從小便拿獎無數。高考後，她選擇跟隨養母的步伐進入氣象行業，年紀輕輕就成了行業內的大拿教授。

她深吸一口氣，把思緒扯了回來。

現在不是思考這些問題的時候，最要緊的是，她如果不快一點想出辦法，隻怕她剛穿越冇多久，就又要喪命了！

雖然她很佩服小耿丹的大義和勇氣，但她，暫時還不想死！

更不想為了這種完全冇有科學可講的祈雨祭祀而死！

她想活下去！

她微不可查地吐了一口氣，穩住心神。

【係統，你綁定我，是為了什麼？】

她冷靜發問，不像是即將赴死，倒像是坐在寬敞的辦公室裡。

電子女聲回答道，【本係統隸屬時空管理局古代部門，係統編號為303。經時管局主係統檢測，該位麵存在意外墜落風險。請宿主協助係統，阻止位麵墜落。】

【什麼意外墜落風險？】

【請宿主自行決斷。因能源有限，在宿主發現風險前，係統將處於未啟用狀態，僅具備基礎功能。】

耿丹簡單總結了一下，【也就是說，你們把我送到這裡來，是為了讓我救世的？但這個世界發生了什麼問題，要如何去解決，都需要我來自行判斷？】

她挑了下眉，隻覺得這個係統比她想象的還要再無用一些。

【宿主回答正確！考慮到宿主職業原因，本係統目前安裝環境檢測模塊，如有其他需要，可於啟用後聯網使用。】

【請問宿主是否開始使用？】

看來，在她找到災難之前，隻有這一個模塊可以使用了。

她點了頭。

不是女聲，而是另外一道完全機械的電子音。

【當前時間：承元二年，六月二十日。】

【當前氣溫為二十攝氏度，濕度為94%。】

她的腦海中瞬時跳轉出天氣圖。

耿丹草草看過，從850hpa到地麵200hpa，大部分的天氣圖都在這了。

她心念一動，調出地麵圖。

雖然不知他們是如何測得的數據，但這圖上的內容十分齊全，她粗略看去，冇有什麼不合邏輯的地方。

圖上有一個亮著的小紅點，係統告訴她那正是她所處的位置。

她一頓，電子音響起，和她心中所想的一致。

【宿主當前位置處於閉合係統低壓槽線附近，並伴隨低於日變化的三小時負變壓。預計在三小時內將產生短時強對流降水，請宿主做好準備。】

但，這預報真的準嘛？

比起數據和機器做出的預測，她還是更相信事實。

天空是不會騙人的。

耿丹努力地抬起頭，向天空望去。

她先前的姿勢，像是被釘在十字架上一樣，頭自然垂落，所以自然也冇有注意到天空的景象。

此刻，雲層低壓壓地，幾乎貼近了地麵。

大塊大塊的雲體，像是被堆在一起，小山高似的棉花。

雲朵很大，連綿起來，有數千米之遠，耿丹一時看不見儘頭。

她卻忽然一笑。

這雲，是標準的積雨雲呀！

積雨雲，雲濃而厚，雲體龐大如高聳山嶽。由空氣的對流運動造成絕熱冷卻，使水汽飽和凝結上升而形成的。

書本上的知識在此刻鮮活了起來。

比起這些，最為重要的一點是，積雨雲是短時強對流降水的重要表現！也就是說，係統所言非須！

在三個小時之內，這裡必定會降下一場大暴雨！

耿丹內心歎息。

倘若小耿丹真的被祭祀而死，緊接著曲水村就會降下大暴雨。

所有人都會因此而感謝她。

但也會因此，在往後的數十年，讓多少無辜孩子喪命！

無人會相信，這隻是大自然的巧合之作。

但她隻要將祭祀的時間向後推遲一些，隻要推遲到三個小時之後，一切問題都將迎刃而解！

她不會死！

她還能證明，所謂的祈雨是假的！

她隻需要三個小時！

村長看見了耿丹抬頭的舉動。

他擦擦眼淚，“孩子，彆怕，我們都會在這裡陪著你的。”

耿丹無暇顧及，開口道，“阿爺，祭祀時間，能往後推遲三、”她意識到這裡冇有小時，隨即改口，“一個半時辰嘛？”

村長安撫道，“小丹，你不要害怕。我替你問過了薩滿，不會痛的。”

他隻當耿丹是因太過害怕了而在胡言亂語。

“不，阿爺，我是認真的。”她沉聲道，“阿爺，我能夠保證，在一個半時辰內，這裡會降下一場大暴雨！哪怕不用祭祀，也會下的！”

雖然依舊是少女的聲音，但這聲音卻如此冷靜，讓人信服。

他看向耿丹，少女的眼睛閃著鋒芒，像是兩顆打磨仔細的黑曜石。

她眼神平靜，語氣鎮定。

村長意識到，耿丹不是在懇請他們放過她，而是在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闡述客觀事實。

這幅皮囊裡簡直像是裝了另一個靈魂。這個念頭一閃而過，又被他快速拋在腦後。

若是真如耿丹所說，自然最好不過。但若是她的話語冇有應驗，那也不算太遲……

吉時有半個時辰的時間，若是真的為小丹拖延半個小時，倒也不是不無可能……

他當真認真思考起了這個念頭。

但這事關全村生死，又牽扯到祭祀之事。哪怕他是村長，也無權做主。

他拍拍耿丹的肩膀，“阿爺知道了，但這事，阿爺做不了主。阿爺去問問大薩滿。”

耿丹有些意外。

她以為，就算老村長是真的疼愛耿丹。在她冇有拿出任何證據之前，他也不會這麼輕易地信任她。

但他什麼也冇問，就這樣答應了下來。

差不多一個半小時過去，日頭逐漸高升。

老薩滿點燃了最後一注香。

待到這株香燃儘，便是定好的吉時。

一注香的時間是十五分鐘，但積雨雲降雨，還需一個半小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