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又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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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鉛灰色的天空下，行人打著顏色各異的雨傘急匆匆地走著。

雨刮器來回擺動著，孟青簡望著車外越下越大的雨，不免出了神。

“滴——滴——”

後麵的車子連按幾次喇叭。

孟青簡回過神來才意識到已經綠燈了，她前方的車輛早已駛離路口。

冇有理會後方不斷傳來的喇叭聲，她不慌不忙地掛擋起步，跟著導航的指示繼續行駛。

十分鐘後，她到達目的地。

此時雨已經小了很多。

孟青簡看了眼手錶——8：27。

時間還算充裕，她靜坐在車裡，想到馬上要麵對的場景，不禁落下幾滴眼淚。

調整好情緒後，她拿起包和傘，朝秣園殯儀館走去。

秣園殯儀館是本市最大的殯儀館，大部分的殯葬事宜都在這裡進行。

而今天，胡珍妮女士的遺體告彆會將於此處舉辦，時間是九點。

她和胡珍妮女士已經相識有五年之久，兩人雖然相差三十多歲，卻是很要好的朋友。

孟青簡在殯儀館工作人員的帶領下，來到遺體告彆會所在大廳的門口，不敢進去。

泛著奇異光影的漆黑棺材擺在屋子的中央，一邊站著兩位穿著黑衣的男子。

一位男子上了年紀，頭髮發白，大概有六十來歲。

另一位男子有三十多歲，他看見站在門外的孟青簡，朝她走去。

兩人冇說一句話，並排走向棺材。

孟青簡冇做停留，憋著一口氣走到棺材旁邊，一眼就看到麵露寧靜的胡珍妮躺在裡麵，就像睡著了一樣。

入殮師的手藝很好，死去的人臉上重現生前自然的表情，孟青簡下意識覺得胡珍妮還活著。

她忍住心中湧現的無限悲傷，深深地凝視胡珍妮寧靜的麵孔。

“王叔，青山哥，請節哀。”孟青簡朝站在棺材一邊的兩位男子微鞠躬。

兩位男子一個是胡珍妮的丈夫，一個是她的兒子。

孟青簡很想陪他們一起送送胡珍妮，但蓮風起工作室和紅又乳腺關愛中心兩邊都有大量的工作等著她，她同胡珍妮做了最後的告彆，離開遺體告彆會現場。

不大不小的雨還在下著，雨水打在車上，也打在坐在車裡的孟青簡心上。

她默默地流淚，回想著和胡珍妮的點點滴滴。直到現在，她還能清晰記起和對方的第一次相遇。

五年前的孟青簡還是個大二學生。

週六的上午，她剛走出校門口，就被一位五十多歲的女子塞了張傳單。

她很少拒絕彆人，尤其是這種拿張傳單的小事，接過傳單仔細一看，意外這張傳單內容的特彆。

那是一張以粉紅色為主色調的傳單，寫著“紅又乳腺關愛中心”幾個大字，有著女子側麵的胸部線條畫。

孟青簡停下腳步，轉頭觀察起發傳單的女子。

剛入夏，對方穿著一件肥肥大大的淺色外套，微彎著背時還看不出來什麼，可當她直起身子，在右胸挺立的對比下左胸部明顯缺失。一個凸點也清晰可見，說明對方冇有穿文胸。

大部分的學生都直接拒絕對方遞來的傳單，目不斜視地走過去。少部分學生即使拿了傳單，路過路邊的垃圾桶時也會直接丟掉。當有人注意到傳單宣傳的具體內容時，丟掉的速度更快了。

孟青簡觀察的這段時間，對方手中的傳單不見少。

雖然入夏不久，但是臨近中午，天氣愈發炎熱。發傳單的女子後背和腋下有明顯的濕漉。

她走向對方。

“姐，你好！我想瞭解一下傳單上的具體內容。”

一陣手機鈴聲打斷孟青簡的回憶。

“喂？”

“孟老師，預約十點的客戶已經到了。”助理兼學徒的李穎簡單說明一下情況。

“好，我知道了，馬上回去，你招待好她們。”

蓮風起工作室。

李穎為來客詳細介紹義乳和義乳文胸的材料、形狀、價格等。

二十分鐘後，孟青簡及時在十點前回到蓮風起工作室。

在蓮風起工作室忙碌一天後，天已經開始黑了。

以前這種時候，孟青簡通常直接回家，在回家的路上買點菜，回家裡邊聽音樂邊做晚飯。

吃完飯，再出去散步，回來洗完澡，還要學習。她最近在學習3D建模技術，認為這種技術可以應用到義乳定製上。

而現在，紅又乳腺關愛中心有一堆檔案等她處理。

孟青簡來到乳腺關愛中心時，工作人員都已經下班了，整棟樓除了安全出口應急燈泛著微弱的綠光外，冇有任何人造光。

雖然白天一直在下雨，但今天晚上的天卻還行，星月可見。

新月的銀光透過窗戶，勉強照亮部分道路。

孟青簡冇有開燈，藉著微弱的月光來到自己的辦公室，又工作了兩小時。

第二天，陽光明媚，微風徐徐。

直到十點鐘，孟青簡的工作室迎來今天第一位客人。

眾人坐在接待廳的沙發上。

“小孟啊，好久不見。”

“田大姐。”孟青簡微笑迴應，觀察對方的神情後，說，“你現在精氣神十足。”

她一邊說一邊豎起大拇指。

“小孟，這位是楊英華，我新認識的朋友。”田大姐笑嗬嗬地介紹。

楊英華麵帶些許愁容，目光無神。

她遞給孟青簡一遝資料，不說一句話。

孟青簡冇有多餘的動作，認真翻閱起楊英華的病曆。

一旁的田大姐在楊英華的耳邊小聲唸叨著，似乎在開解她。

孟青簡看完資料，發現楊英華的精神狀態明顯變好。

她先問清楚對方對義乳的需求，挑選出幾個義乳讓楊英華進行試戴，幫助並教她怎麼佩戴和調整。

由於不是定製的高階義乳，普通矽膠義乳總是和本身的胸部有一定的差異。穿上義乳文胸和衣服其實看不出來什麼，但對於缺失一側胸部的患者而言，一眼就能分辨出不同之處。除了外觀上的不同，還有重量的失衡。

對於采取單側胸部全切的乳腺癌患者來說，術後佩戴義乳是很有必要的。

缺失一側的胸部，身體上方左右兩邊的重量嚴重失衡，將對患者的身體健康造成不利的影響。比如，脊柱側彎、斜肩、頸椎彎曲等。

此外，佩戴義乳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保障患者的心裡健康，幫助她們更好地去適應家庭生活和社會活動，提高生活質量。

試戴到最合適的義乳和文胸後，楊英華心情明顯又好了點，她向田大姐展示一下，得到田大姐一個讚。

“田大姐，今天就回老家嗎？”孟青簡問道。

“不回，我和英華要在N市遊玩，想什麼時候回去再回去。”

“你們今天中午有什麼安排嗎？”

“吃飯算安排嘛！”

“今天紅又乳腺關愛中心中午舉行乳腺癌患者互助會，大概有二十幾個人，她們各自帶了幾份菜，準備在關愛中心的草坪上野餐，你們要參加嗎？”

田大姐聽完很感興趣，望了眼楊英華，道，“去！”

“那正好，我開車帶你們一起吧。”

車上。

“我們這樣空手去不太好吧，小孟你找家飯店停下車，我們去買點菜。”田大姐拍拍腦袋，有些懊惱。

孟青簡剛想答應，楊英華小聲提議，“要不我們買些水果，飯後吃。”

“也對。”田大姐朗聲道。

紅又乳腺關愛中心。

孟青簡同各位乳腺癌患者簡單地打個招呼，就走了。

田大姐為人爽快，很快就和她們愉快地相處起來，楊英華也被熱情的同伴拉著聊天。

胡珍妮在一年前乳腺癌複發，卻依舊不肯離開工作崗位，儘心儘責地管理著紅又乳腺關愛中心裡大大小小的事情。

最後，她終於扛不住了，離開了這個世界。

現在，孟青簡接過了胡珍妮的重擔，擔任紅又乳腺關愛中心理事長一職。

她今年才二十四歲，胡珍妮選擇她來擔任此職也是無可奈何之事。

紅又乳腺關愛中心成立有六年之久，包括胡珍妮在內的創始人都因各種原因離開紅又。

五年前，孟青簡和胡珍妮第一次相遇，孟青簡就開始在紅又中心當任普通的工作人員，期間紅又中心的成員一批批地走，一批批地來，來來走走，冇剩多少。

孟青簡反倒成了紅又中心資曆最老的成員。

臨時上陣，冇有任何管理經驗的她整個人手忙腳亂。

起初胡珍妮身體狀況還行時，孟青簡還可以向她請教，尋求幫助。慢慢地，胡珍妮越來越虛弱，她不忍心打擾對方休息。如今胡珍妮已經徹底離開人世，她隻能靠自己。

孟青簡深知自己能力不足，試圖招聘優秀合適的管理者，但短期內無法實現。

她坐在紅又中心理事長的辦公室內，翻看最近的財務報表，再一次認識到紅又中心資金緊張。

其實，紅又中心的資金一直處於勉強夠用的狀態。之前，在胡珍妮的管理下，紅又中心還能夠正常運行，慢慢發展進步。

如今，胡珍妮走了，缺少核心管理者的紅又乳腺關愛中心暴露出各種問題。

紅又中心投資的一家小企業前段時間出現問題，資金無法迴流。這家企業是紅又中心主要的資金來源之一，僅靠慈善家的捐款無法維持紅又中心下個季度的正常運行。

孟青簡工作不到三年，即使平時開銷並不大，但手中的積蓄依舊不多，對紅又中心來說隻是杯水車薪。她唯一能想到的值錢東西就是房子。

是的，她準備賣房。

這個念頭已經在她的腦海裡遊蕩兩天多了，卻一直無法下定決心。

孟青簡站起來，走到窗前。

窗外就是紅又中心的公園，二十多位乳腺癌患者坐在草坪上，彼此品嚐著對方帶來的食物。

田大姐和楊英華給每個人發了一個蘋果、一個梨子和一個醜橘，她們還買了幾個大西瓜。

自從擔任理事長一職後，身兼兩職的孟青簡就很少參與紅又中心舉辦的活動。之前，每個週末她都會為紅又中心舉行的活動出一份力，為經濟拮據的乳腺癌患者提供免費的義乳佩戴服務。

她又想起自己與胡珍妮相遇的那天，兩人在咖啡廳聊了一個小時後，已經到午飯時間。胡珍妮請孟青簡簡單地吃了點，兩人吃飯時又繼續聊著。

下午，孟青簡主動幫她發傳單，除此之外她還參觀了成立不到一年的紅又乳腺關愛中心，捐出了三分之二的獎學金給紅又中心。

不要問她為什麼隻捐三分之二，剩餘的獎學金她準備給父母買禮物。其實她那天出門的目的就是買禮物。

於是，孟青簡又邀請胡珍妮第二天上午陪她一起去給父母選禮物，讓她給點建議和參考。

下午有兩位需要義乳定製服務的顧客，孟青簡又從紅又中心趕回蓮風起工作室。

幸好兩個地方離得不遠，當時她選擇工作室的位置時，特地選了一個離紅又中心近的地方。

送走最後一位顧客後，她本應該再去紅又中心工作一段時間。

但是，今天她已經決定好賣房子。

房子其實是父母送給她的成人禮物之一。

所以要賣房子，必須得和父母商量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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