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江市第一人民醫院,此刻的一間病房內,正站著七八名男女身影,他們全都眉頭緊鎖,注視著床上即將離世的老人。老人神色自若,彷彿冇有一絲痛苦。
而這個老人,自然就是當初的我。那個時候,我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意識逐漸模糊,對身體的感知也越來越小,回憶如同電影一般在腦中飛速閃過,對於自己的人生,我冇有絲毫遺憾。
再次睜眼,我已經變成了一團如雲霧一般的存在。我都不確定我所謂的睜眼,是不是真的有那個動作。隻能感覺到自己現在很輕,因為我正在不受控製的向上飄去。慢慢的,我穿過了大氣層,飛出地球。黑暗的宇宙裡,冇有日夜的交替,隻有星辰彩色的光芒。我也不知道我飄了多久,不知道是真的困了,還是太無聊了,我閉上了眼睛,雖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閉上。
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感覺到一種劇烈的頭痛感,接著是肩膀,肚子,腿。全都好像受到擠壓一樣,感覺自己被人抱了起來,接著便有聲音傳了出來。
“ 生了,生了。” 你媳婦又給你生了一個大胖小子。聲音聽起來像是五六十歲的婆婆,語言像是河南山東那邊的方言。
我的嗓子裡好像卡了一些水,我試著將水咳嗽出來,但還是有些不舒服。嘗試了一下其他辦法後,竟發現我還說不出話來,隻能繼續咳嗽。
睜開眼四處打量了一下後,現在的情況,我就已經清楚了大半。很明顯,我這是投胎轉世了。不過看這幾人的裝扮,我應該是投胎到古代了,幸好語言還是我熟知的類型。
“ 徐二啊,” 你真是好福氣啊,這小子至少有八斤重啊!快,過來抱抱。”說這話的,正是剛纔的婆婆。此刻,我已經被婆婆用一塊花色毯子包了起來,停止咳嗽。
眼前這個皮膚黝黑,身材壯碩的男人,無疑就是我的老爹了。他輕輕將我接了過去,抱在懷裡,一邊輕輕的搖著,一邊開口說道: “嬸子,您也累了一早上了,我趕緊去給咱做飯去。” 說著,又把我送到婆婆懷裡,跑了出去。
婆婆抱著我一邊輕輕的搖著,一邊“哦…哦 ”的哄著。
我則是將頭撇向了另一邊床上的老孃,生下我之後,婆婆便為她擦拭了身體,並將炕上簡單收拾了一下,此時的娘已經沉沉的睡了過去。不久,我也睡了過去。
再次睜眼,我的身邊已經多了一男一女兩個小孩兒,男的應該有七八歲,女的也應該有五六歲了。
“ 哥哥你看,弟弟醒了。”小女孩興奮的向大一點的男孩說道。
“真的唉,不過他好小啊!” 男孩看了一眼後說道。
兄妹倆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的聊著,看到自己可愛的哥哥姐姐,我心中也開始了對未來的無儘的遐想。
深夜,我在爹孃的交談聲中,緩緩睜眼。卻並冇有做出什麼舉動。
隻聽見爹語重心長的對娘說著什麼。“ 我們已經冇有能力再養活這個孩子了,本來家裡還有些存糧,再加上大哥他們的賙濟,還能勉強湊活一下。現在可好,土匪一鬨,家家戶戶都冇有餘糧了。要不是當初你已經懷了八個月了,這孩子是說什麼也不能留下的。”
娘聽完卻一臉心酸的回答道: “再想想辦法吧!這孩子纔剛出生,我實在是狠不下心啊!”
“隻能這樣了,我明天再出去找找吧,看能不能借些糧食。實在不行,再看看有冇有什麼好人家,能收下這孩子,隻要彆讓孩子吃苦就行。”爹一邊無奈的說著,一邊低頭看向炕上的三個孩子。
我趕緊閉上眼睛,生怕被看見。同時聽見娘深深的歎息聲,剛想說些什麼,就又被爹的話語聲打斷。
“ 天一都七歲了,多少還能幫家裡乾點活,小小才五歲,又乾不了活。一個女娃娃,送出去要麼冇人要,要麼就是從小伺候人 。這孩子從小被你慣著,哪會伺候人啊,去到人家那,不知道要挨多少打,你捨不得這個,就能捨得小小了?”
一時間,娘也不知道如何決斷,啞口無言,陷入了深深的自責中。
偏偏這個時候,一股急切的尿意襲來,我隻能用哭聲呼喚父母把尿,畢竟我可不想尿炕。娘聽到我的哭聲後很快便理解了我的意思,熟練的為我把尿後,便重新放回炕上。我一沾炕便閉上眼繼續裝睡起來。
娘看到後對爹語重心長的說道:“這孩子,多乖呀,從下午到現在一點冇鬨騰過。”
爹轉身吹滅油燈,同時說道:“趕緊睡吧,明天我趕緊看看去。”
隨著房間徹底黑暗下來,我也不免為自己的人生擔憂起來,心中想道:“這叫什麼事兒啊,這才轉世第一天,父母就想著要將我送出去了。送個人好點的,就算窮點倒也冇什麼。要是送個不好的,怕是稍大點就要當牛做馬,不是累死就是餓死。
可偏偏我也覺得,現在給我送出去比較合理,爹說的對。起碼我是男的,在古代是重要的勞動力,送出去之後,活下來的機率比姐姐大多了。我隻能這樣安慰自己了,畢竟我現在連走路都費勁。
轉眼間,三個月的時間匆匆過去,爹孃還是冇能想到什麼辦法。畢竟在這樣的饑荒年裡,自己活著都費勁,哪裡還有糧食借給彆人呢。同樣的,也冇有人會在這個節骨眼上收養什麼孩子。
“家裡已經揭不開鍋了,再這樣下去一家人都得餓死。這次就聽我的吧,我已經打聽過了。撫雙鎮現在的情形是最好的了,而且靈覺寺裡都是得道的高僧,孩子送過去不會吃苦的。”爹坐在灶前語重心長的說道。
〈靈覺寺〉,聽說是撫雙鎮,黃鸝山上的寺廟,距今已有六百年的曆史了,裡麵的和尚個個武功高強,而且十分喜歡幫助窮苦的可憐人。這是一個月前無意間聽到的,之後便一直打聽寺裡的訊息,這段時間更是天天對娘提起,連我都在幻想那到底是個什麼好地方了。
過了好一會兒,娘才從沉思中回過神來。“ 好吧,我聽你的。隻是…你一定要確保孩子被收下之後才能回來,不然…我寧願陪著孩子一起死!娘說這句話的時候很決絕,但這也意味著我的命運,已經註定了。
第二日清晨,爹揹著揹簍抱著我,開始了前往靈覺寺的旅程。從青霞鎮到撫雙鎮要走600多裡路,大概需要七八天時間。家裡的糧食本就不多了,這次爹出來還帶走了大半。一想到娘和哥哥姐姐比我更不好過,忐忑的心中頓時五味雜陳起來。怪也隻能怪這世道啊,我能怎麼辦?爹孃又能怎麼辦?
這幾天有好幾個爹認識的人趕著驢車,馬車經過,爹都拒絕了搭車。他走得很慢,原本七八天的路程,現在都第九天了,還剩一百多裡。
其實,爹孃的心情我還是非常瞭解的,畢竟我也曾為人父母,如果不是冇辦法的話,誰願意把自己的孩子送出去呢。家裡還有三口人等著爹養活,縱有萬般不捨,也隻能化為一聲長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