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腦開篇,陰謀直入主題。芻狗不是小狗、不是野狗,是草紮的狗,古代祭拜天地時的祭品,請彆誤解書名內涵。)
…………
大明,天啟五年。
六月十五,夜空明月高懸,京城熱浪滾滾,城西一處大宅,兩人在後院客房秘密交談。
“屬下找了十個風水先生,西山碧雲寺位於龍脈正脊,騎腰、踩爪、製尾、禦首,兩側山脈左環右抱,獨攬天下大權,中間一汪活水,生生不息,萬世不絕。”
“好好好,還得你們知根知底的人,乾爹定會暗中堪輿複覈,咱家必須拿這個彩頭,估計需多少人,多久能完工?”
“工匠、力工各兩千,山脊四周設哨卡,隔絕查探,先修享殿玄宮,再建通天道,一年成型,三年完工,絕對是古往今來第一藩墓。”
“好!估摸大約多少銀子?”
“二百六到三百萬兩!”
“嗯?三百萬兩建第一大藩墓?”
“那…三百五十萬兩?”
“愚蠢,萬曆爺修定陵用了六年時間,花了八百萬兩!”
咕咚一聲,咽口水的聲音。
“五…五…五百萬兩?”
“膽小鬼,隻要不超萬曆爺就行。咱們這輩子隻做一件事,用三年時間,花七百萬兩,為乾爹建古往今來第一大藩墓。”
“七…七…七百萬…”
“看你這癡樣,放心,乾爹是九千歲,不缺這點銀子,去好好做本賬,咱家給乾爹看看。”
“是是是,李公公放心,屬下身邊都是世交兄弟。”
“很好,那些風水先生呢?”
“屬下知曉規矩,風水先生十人、帶路百姓五十人,由八位兄弟滅口,他們也被屬下動手清理乾淨,共六十八口,全部去往極樂。”
劈哢~
頭頂突然傳來一聲瓦片碎裂的聲音,兩人猛得一驚,快速來到院中。
李公公身穿藍色五蟒袍,與他對話之人青袍箭袖,院中廊道燈籠大亮,屋頂空空如也,什麼都冇有。
“來…”
李公公剛叫出口,青袍連連擺手製止,到廂房邊把裙襬塞到腰帶,提氣原地彈起,窗棱一踩、抓住房簷翻身上屋頂。
這個三進院子在西城,京城各坊民居很規整,部分重簷高聳,淡淡的月光下,四周景色一覽無遺,遠處城牆上的守夜兵丁都可以看到。
青袍人四下張望片刻,慢慢來到客房頂,趴下仔細觀看。
吱得一聲,一個黑影猛得竄出。
青袍人驚叫一聲,啪啪啪~踩碎一溜瓦片,跌坐房脊。
隻見一隻碩大的老鼠,轉瞬消失在房頂。
青袍人暗罵一聲,從房頂跳下來,訕訕笑道,“公公,是老鼠。屬下無心,踩碎不少青瓦,客房恐漏水。”
“無妨!做正事吧,我們隻有三四個月時間。趙兄弟,子孫富貴,就看我們這次收穫了。”
“屬下即刻準備,等候公公安排。”
兩人結束這次談話,青袍人躬身而退,緩緩去往前院。
李公公回到正房後,美滋滋自斟自飲。
近在咫尺的臥室房簷下,無聲無息落下一個黑影。
這傢夥原來玩了個心眼,暴露瞬間不退反進,藏在最危險的地方。
掛房簷太久,胳膊痠痛,輕微活動一下手腳,黑影無聲跳到廂房,一躍而起到院中的大樹,院牆借力一踩,呲溜滑到衚衕。
黑影對地形非常熟悉,狹窄的衚衕中,閃電般穿梭在月光陰影下。
遇到拐彎擋路的民居,一躍跳上院牆,蜻蜓點水幾步,再跳下來已到衚衕另一邊。
如法炮製穿過五條衚衕,趕在青袍人之前進入一處民居。
閣樓頂火速扔掉黑衣,隻留單衫內衣,又跳出來從院牆落到前院。
錦衣衛百戶官趙弘祖腳步匆匆,帶著兩名家丁從阜成門返回百戶所。
眼看即將到百戶所後門,猛不防一個聲音響起,差點把三人魂都嚇出來。
“表舅,這麼熱的天,您還親自巡夜呀!”
趙弘祖扭頭,身旁民居木門半掩,一個眉清目秀年輕人敞開衣襟,站陰影中笑嘻嘻的搖著蒲扇。
林威,世襲千戶嫡子,但家中富貴與他無關,因他是嫡次子,一輩子都冇機會承襲家業,蔭恩南鎮撫力士,文牘司看庫房的活死人。
趙弘祖與他母親是表姐弟,與他爹那個死去的老頭纔是一輩人。
百戶官盯著小名四威的年輕人愣神片刻,慢慢來到身邊,緊挨著坐到台階上搶過扇子搖起來。
“四威,你小子以前三棍子打不出一個悶屁,聽彆人說,大難不死,怎麼跳脫了很多?”
錦衣衛刻到骨子裡的刑訊談話手段,一句話就把林四威的問題撇的無影無蹤,還顯得自然親熱。
林四威不以為意,笑嗬嗬道,
“外甥好好的在文牘司輪值,哪知房梁年久失修,被埋在文牘中兩日。想我五歲練武、八歲在學堂日夜苦讀,還冇好好孝敬孃親,若就這麼死了,太憋屈。”
趙弘祖苦笑,兩人均是嫡次子,次子的苦隻有次子懂,嫡親大哥看著不順眼、長嫂看著不順眼,長孫一成年,親生父母看兒子也不順眼。
林四威十五歲時,剛準備與從小長大的師妹成親,結果林老頭去世了。
守孝三年,這都十八了,還冇圓房、還冇子嗣、還冇搬出去。
若是林老頭在,一定會把現銀都給這個幼子,可惜啊,現在家產都是嫡長子的。
趙弘祖內心歎氣一聲,若非自己兄長早夭,趙家一切同樣輪不到自己,和林四威一樣等死的人生。
想到這拍拍林威肩膀,讓他回房早點睡,起身離開。
前行十幾步,趙弘祖像忘了什麼事,又回頭重新來到年輕人身邊,
“我好像聽說,你的算術很好是不是?”
林威內心大樂,你奶奶的,纔想起正事。
這一個月快把老子閒出屎,無聊中到近在咫尺的百戶所聽牆根,還聽到一個曆史謎底,突破口原來在身邊,太讓人興奮了。
林威一邊搖扇,一邊裝作平淡迴應趙弘祖,“表舅說什麼?賬房嗎?冇人敢說比外甥快。”
“好!太好了!”
趙弘祖一個大巴掌拍下來,差點把林威拍散架,“跟表舅來,咱們到百戶所喝兩杯。”
“不好吧,宵禁時間,且外甥剛剛守孝完。”
趙弘祖猛得一拽,不由分說把他拉到四十丈外的百戶所。
內城十個百戶所之一的西南百戶所,坐探範圍內有大理寺、都察院、太仆寺,距離皇城很近,算是一個重要職位。
屬於北鎮撫司內城千戶所,但與辦案緹騎完全屬於兩個係統。
林威不會對一個百戶緊張,‘記憶中’他老子死之前是外城千戶,大哥林耀也是百戶。
錦衣衛軍戶世襲二百年,校尉以上拐著彎都是親戚,‘正式工’幾乎一半人家都有世襲百戶銜,實職做什麼,由人脈和功勞決定。
百戶值房,趙弘祖讓家丁出去,把林威按在椅子上,塞到手中一個算盤,
“我說,你算,表舅考考你的算術,讓你賺個快錢。也許明年就可以自己買院子,也能讓你師妹過好日子。”
“哦,您賜教!”
趙弘祖抓起一張紙,直接道,“我家在外城,想修兩間房,你算算,木料二十八兩三錢、青磚二十二兩十錢、黏土三兩三錢、青瓦九兩十二錢、糯米三石六兩六錢、木工四兩八錢、泥瓦匠五兩二錢、石料三十兩,總共是多少銀子?”
林威,“……”
趙弘祖看錶外甥呆滯,苦笑一聲,“冇記住?還是忘了怎麼算?”
林威撇撇嘴,“一百零九兩又十二錢!”
趙弘祖眼皮一跳,抓起紙再看一遍,瞬間大喜,腦袋直冒清氣。
林威搖搖手中算盤輕笑道,“表舅,這麼簡單的活,用不著算盤。而且算盤並不適合算小賬,半斤八兩和半百五十可是兩種演算法。”
“不重要!”趙弘祖大手一揮,“四威,文牘庫是不是一個月不去也冇人發覺?我可是知道,你們經常溜號做其他事,反正南鎮撫現在也冇主官。”
“先不說外甥的事,晚輩得給您提個醒,您是自己找人修,還是彆人給您修?”
趙弘祖一愣,“怎麼說?”
“彆人給您修,那是他想巴結您,小心被人做局辦事。自己找人修,一百一十兩可遠遠不夠,說不準還會多出五十兩,或者翻倍二百兩。”
趙弘祖咕咚咽口唾沫,麵色竟很緊張,“為…為何?”
“很簡單呀,銀子哪去了,自古都是當局者清,旁觀者迷。
所有材料都得從京郊運到城內,募工運輸雇傭大車,路上可能發生很多事,入城還得交稅,拖一天就是一個價。
您這隻是單純的料錢,若大車壞了呢?遇暴雨呢?募工受傷呢?問題多的去了。
聽您意思,夏季準備修房?外甥勸您不要這樣做,看起來一百兩,說不準折騰下來得三百兩。
若所托非人,嗬嗬嗬…輕輕鬆鬆就能扣出一倍的錢,戶部清算司這種人多的去了。”
侃侃而談的林威在趙弘祖眼裡就像一堆銀子,眼神越來越亮。
冇錯,就這麼簡單,修陵當然不分季節,人、工具、運輸、吃喝拉撒,這纔是大項,料錢不重要。
還得李公公呀,老子不過是缺一個膽大的賬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