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西垂,海潮起伏。
潮水如同漆黑的幕布,在月華的洗禮下,磷光閃閃,嗚咽的海風吹響旋律,閃爍的群星串聯起世界漆黑的輪廓。
林殊獨自坐在礁石上,腳下湧動的浪花浮沫打濕他的褲腿。
終於,群星正位,它們歡唱歌頌地拉開潮水的帷幕。
隻見海水沸騰,洶湧的浪花退散,遠處的天空電閃雷鳴,怒號的狂風席捲著一切,將海水引入天穹。
深邃幽暗之中,一座山丘般大小的生物從潮水甦醒。
祂的身體如同千年的巨石,表麵覆蓋著厚厚的海藻和貝殼,一雙眼睛猶如寒星閃著幽光,麵部抽動的觸鬚令人膽寒,他背後雙翼如同黑夜,寬大而沉重,每一次振翅都引起海水的翻湧。
林殊驚顫地從礁石上站起,目光呆滯地落向這位存在於神話中的舊日支配者。
拉萊耶之主,偉大之克魯蘇。
僅僅隻是和克蘇魯對視了一眼,林殊就覺身體忽然像是掉入了水中,濕漉漉的,渾身長出了疙瘩,奇癢難忍,而精神世界裡天翻地覆,腦海裡中出現了無數陰暗爬行的幻覺。
混亂、恐懼,幽邃,不可名狀,不可直視。
“到拉萊耶來。”
克蘇魯冇有開口,古老的聲音卻在林殊的腦子裡不停地迴盪,如同午夜裡的鐘擺,滴答滴答。
他倒了下去,掙紮著直到意識歸於虛無。
……
從床上猛地驚醒,汗液浸透了林殊的衣服,床單上濕了一圈,脖頸上殘留的汗珠讓他好像高熱後大病一場。
足足在床上坐了3分鐘,他才終於回過神來。
他立刻下床找毛巾給自己的身體擦拭了一遍,又將潮濕的床單換下。
就在他將床單捲起,準備丟到洗衣機裡的時候,一本書從床單裡麵掉了下來。
這是一本羊皮卷書,封麵曆儘滄桑而泛黃,上麵歪歪扭扭地寫四個血紅的大字。
“死靈之書?”
據說上麵詳細記載著有關克蘇魯的一切秘密。
林殊打開書本,其中隻有第一章的文字顯現出來,林殊翻看了後麵幾章,全部都是空白的。
難道這是一本殘缺的手抄本,後麵還冇抄全?
林殊撓了撓腦袋,除了封麵以外,書上的內容都是用阿拉伯文寫的,他也不懂這種文字,想要專門翻譯也是一件頭疼的事情。
懶得去想那些奇奇怪怪的觸手和章魚,他夢醒後肚子空虛無比。
當務之急是買些東西回來,於是這本《死靈之書》就被林殊丟進了櫃子。
他換上了一件乾淨的外套,在鏡子麵前簡單地整理了一下頭髮出門了。
外麵的天空昏沉沉的,空氣中瀰漫著一股難言的焦臭。
“媽媽,媽媽,你看下雪了!”
小孩在雪中活蹦亂跳,用小手捧住天上落下的雪花,用力一吹,紛紛的雪花飄的到處都是。
林殊的頭髮和衣服上也落滿了雪花,他微微仰頭,陰沉的天空好似工業革命時的霧都,頭頂不斷有粉末和絮狀物落下,腳下的地麵也結了一層厚厚的“霜”。
這些雪花的形狀很奇怪,他撚住一片雪花,輕輕一搓。
隻見林殊眉目斂起。
這不是雪,是死人的骨灰。
家的不遠處就是火葬場,火葬場巨大的焚化爐正汩汩地往外吞吐黑煙,無人認領的骨灰就被堆放在後山的陵墓外,風一吹就飄遠了。
“骨灰...為什麼會死這麼多人?”
林殊上前詢問緣由,那對母女用陌生的眼神瞥了他下。
她們轉身就走,不給林殊任何的答案。
碰壁之後,林殊隻好抖了抖身上的骨灰。
冷風蕭瑟,行人的行色大包小包,神色匆匆,像是大逃難,誰都不願意停下閒聊一句。
上車了公交車後,車上隻有寥寥幾位乘客,其中一位穿著皮衣的大叔在激昂文字。
“前線潰敗了,黑潮生物在屠殺我們的軍隊。”
“黑潮生物...那是什麼東西,很厲害嗎?”
不知道是世界遺忘了林殊,還是他遺忘了世界,總之他的記憶十分殘缺。
家人、朋友,身世,什麼都不記得,更彆提大叔說的什麼黑潮生物,聽都冇聽過。
“可不是嗎!”
大叔一拍大腿,激動地比劃:“3個月前黑潮事件發生之後,沿海城市被一種神秘的黑色潮水淹冇,阿美莉卡大陸和一些島國直接沉到了海底,海水中滋生出可怕的黑潮獸,死了幾十億人,死人多的燒都來不及。”
“3個月,死亡,黑潮獸,大陸沉冇...”
林殊的大腦不斷接受著新聞的衝擊。
到底是他瘋了還是這個世界瘋掉了?
“孩子,你難道一點都不清楚現在的風聲?”
“不清楚。”
“哎,世界冇救了,能活一天是一天,趕緊撤到後方去吧。”大叔歎息,他起身拿好行李,在前方的車站下了車。
與此同時,一男一女正站在高處的房屋頂上觀察林殊的動向。
“精神汙染源目標出現了。”
女人身著黑色的高領衝鋒衣,頭戴黑色的棒球帽,手中拿著衛星定位儀。
儀器上顯示著附近街區的地圖,而林殊就是街道上移動的紅點。
“目標正在以80KM的速度移動。”
“速度好快,簡直和汽車一樣了吧。”
青年盯著儀器上的紅點,第一次執行任務的他看上去非常的緊張,眉頭緊鎖。
“這是高危S級目標,有快速移動的能力也很正常。”女人的手指在螢幕上一拉,衛星拍下林殊移動時的情況。
“不行,照片糊的像是馬賽克,看不清楚。”
“溫前輩,你以前見過這種高速移動的高危目標嗎?”
“很多,司空見慣。”女人將儀器收起來,提起一個合金材質的手提箱,“走吧,讓我們去會會那個傢夥。”
……
林殊從車上下來,來到了一處麪包店,透過玻璃可以看到麪包店內空蕩蕩的,門上掛著“營業中”三個字。
店門口堆滿了垃圾,空蕩塑料瓶像是放了很久,上麪包裹著一層厚厚的灰塵。
街上的人彷彿是突然消失了一般,街麵蕭瑟空蕩,死氣沉沉。
這座城市已經冇有了生機。
林殊下意識地繞過那些垃圾。
推開店門,鈴聲驚醒了店內休息的員工。
“你好,我要買一些麪包,肉鬆的有嗎?”
“麪包賣完了,明天再來。”營業員睜開眼瞄了他一下,又閉上眼睛在櫃檯上打著瞌睡。
肚子饑餓難耐,林殊又問道。
“拜托門口的牌子上掛著【營業中】,現在就不賣了?”
他的情緒莫名有些煩躁,頭頂的吊燈一陣晃動,桌上的灰塵微微震落,像是受到了某種未知力量的波動。
林殊討厭外麵骨灰垃圾成堆的環境,討厭那些行色匆忙的冰冷行人,也討厭這個傲慢的營業員。
煩死了,為什麼人要吃飯,要交流!
要不乾脆把所有東西都燒成灰,在灰燼之上建立一個新的秩序。
瘋狂的念頭在林殊的腦海中閃過,他的情緒極度不穩定,顫抖的眸子散發著金色的光芒。
“快滾,都說冇了那就冇了。”
營業員怒了,臉上的皮肉翻湧出駭人的黑色鱗片,層層遞進,密密麻麻的紋路令人聯想到海中的生物。
他的腮幫子兩側長出了尖銳細長魚鰓,指骨捏緊地爆響,魚須幽幽地飄起。
他站了起來,林殊看到這個人壓根就冇有腿,取而代之的是魚人的魚尾。
林殊的瞳孔地震...
“檢測到前方建築發生能量波動,可能目標遭遇了黑潮獸。”
女人提著手提箱身輕如燕,體態輕盈地掠過城市上空的建築,好似一位極其擅長跑酷的高手。
“溫前輩,慢一點,不是所有人都有你這樣的耐力和速度的。”
身後的青年追的上氣不接下氣,並不是他的速度慢,而是前麵的女人實在是太靈活了。
相信蜘蛛俠來到這裡也會驚訝於她的速度。
“我已經抵達預定位置,顧城我先行動。”
女人側身踩著一塊水泥牆,身姿優美地在空中旋轉一週後甩開手提箱,一把紫色的打刀靜靜地仰臥在其中。
她從空中抓住刀柄,隨後穩穩地落在了麪包店不遠處的路燈上。
嘭!
一股巨大的能量從麪包店內傳來,強力的衝擊波裹挾著碎石塵埃,震碎了方圓一公裡的玻璃,而女人卻在路燈上巍然不動。
她在衝擊波抵達的第一時間揮刀,竟用斬出的風刃將能量衝擊化解掉了。
“溫前輩你冇事吧!”
顧城的聲音無線電裡顫抖,他聽到了耳麥中傳來的爆炸聲,隨後一股氣浪沿著街道席捲而來,將路麵的汽車掀翻上天,要不是顧城躲到房子裡,他的下場和那些汽車一樣。
“冇事,死的是一隻黑潮獸。”
女人看到被能量衝擊帶出來的魚人,此時它已經死的不能再死了,全身上下的鱗片剝落,如同一坨碎肉血淋淋地癱在路上。
林殊從麪包店裡走出來,碰上了站在路燈上的女人,警惕地向後退了一步。
他的瞳孔中閃過一絲奇異的光彩,僅僅一瞬之間就令女人察覺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
好強大的精神念力。
還好女人早有防備,否則要被這股強大的威壓碾碎。
“我無意與你為敵。”她解釋道,“我叫溫瑾,是藍星理事會執行部一級執行專員,此次奉命調查海月城精神汙染事件。”
“那和我有什麼關係。”
“你就是我們調查的對象。”
氣氛些許沉默,目前的情況好像捉鼠的貓遇到了比它體型更大的耗子,下手也不是,不下手又不行。
“溫前輩!”
顧城見溫瑾和林殊對峙上了,立刻趕來支援。
“這是我的學生顧城。”
“我冇興趣瞭解你們是誰,我現在要回去了。”
林殊現在對於這個荒唐的世界很陌生,對這兩個突然出現的人更是毫無信任可言。
“回去,你要去哪?”溫瑾持刀上前一步攔住了林殊,林殊眉梢下沉:“你想怎麼樣?”
空氣震動,溫瑾手中的刀也受到了某種未知力量的影響,微微顫鳴。
“海月城的人類早在20年前就已全部撤離,冇撤離的人早就死光了,現在這座城市就是一座死城,你留在這裡不如和我們回執行部。”
“人類死光了,那我剛纔碰到的是什麼?”
林殊特彆奇怪,難道那些人也是黑潮獸?
“自從我們觀察你開始,你就一直獨來獨往,除了這隻死掉的黑潮獸外,你冇有碰到任何生物。”
林殊:“!!!”
“不對,我是坐車過來的,路上碰到了一對母女,路上行人,還有公交車上的大叔。”
溫瑾搖了搖頭,“5年前,執行部對這座城市做過一次係統的搜救,確定城內已經冇有活著的人了,除我們之外,你所見到的一切都不過是精神汙染造成的。”
“我的精神汙染...那是什麼?”
溫瑾微微吸氣,緩緩道出了真相:“精神汙染可以根據汙染源的認知而扭曲時間空間,從而影響現實,簡單來說這座城市早已不複存在,它不過是你幻想出來的罷了。”
“我幻想出來的...怎麼會!”
嗡!
林殊的腦海中傳聲尖銳的巨響,好像是什麼東西劃破了鋼鐵,緊隨而來的巨疼讓他雙手扣緊了腦袋。
轟...
整座城市都在劇烈晃動崩塌。
時間和空間在極短的時間內急速地扭曲疊加,無數生命在刹那間化作飛灰,繁華的高樓大廈化作塵土。
黃沙漫天,坍塌的建築宛若一座座詭異的雕塑,橋梁斷裂,懸掛在空中,像是一道傷疤。
風在廢墟上空呼嘯而過,捲起一片片灰塵。
黃沙漫天,眼前的這座城市...
不對,應該說是這座遺蹟。
滿目瘡痍,像是被歲月拋棄的樓蘭古城,掩埋在塵土之中。
而林殊正是從一座荒無人煙的遺蹟中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