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一生的眼光黯淡下去了。
黑夜顯得格外濃鬱。
那是一層壓一層的雲,壓抑地。
大塊雲層,像用濃墨反覆浸透似的,黑色顯出層次,由淺至深。
越深越濃越壓鬱。
陳一生心裡被墨一樣的黑,悶得透不過氣來。
這個世界,致鬱!
陳一生背靠著黃土堆,遙望著夜空。
費力,很不舒服。
一道樹枝狀的白光,在附近處,垂直而落,瞬間即逝。
陳一生感覺,這樣的白光下落頻率,越來越高了。
白光,是極光嗎,極光不應該是太陽風在磁極的現象嗎?難道這裡是高緯度地區。
一瞬間出現的光,照亮周圍的景物。粗石製成巨大城牆,約四五米高,圍成一圈,上麵有瞭望的崗樓、偷懶的士兵。
城牆圍出巨大的空地,橫七豎八地躺著幾百個人,老少不一,有男有女。每個人都活活地餓了幾天。
要死。
這裡是哪裡?是一個謎團。
陳一生在昏迷後重新睜開眼,就在這巨石高牆裡。
當他再三深思,心裡那股想逃出去的衝動勁,思來思去思冇了。
也不想給韓老賊皮夾克,知道這兒是哪裡,瞭解眼前的困境。
有些答案不如不知道。
愛是哪是哪。活著冇勁!
……
但我當時應不應該那麼衝動?如果再回到那一天,再聽到她得重病垂危的訊息,自己會如何?
四十歲苟了半生的中年人,見初戀最後一麵,重要嗎?
都已經普普通通半生,難道繼續熬到死,變成普普通通一生,還不甘心嗎?
陳一生的手不知不覺地,從身下緊攥起一把【黃色的、棕色】的土。
在白光照亮黑夜的瞬間,陳一生隱隱約約看見四五個衣裳破爛的黑影,似乎聚攏到一起,交頭接耳,模樣凶狠。
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音。似乎還朝自己的方向望瞭望,這是提防自己嗎?
都餓成這熊樣了,費這些力氣乾什麼?肯定是密謀一些大事情。難道是密謀逃出高牆,費那個勁乾什麼,十天一到,自然脫困,如果那個帶頭的說得是真話。
陳一生忍住了好奇。
事不關己。
……
陳一生不想再思考了,他想留一些精力,現在餓得慌。
原先隻是從胃裡,火燒火燎的餓,現在到整個身心都感覺到餓,一種空曠無依的感覺。
陳一生知道這是身體對糖的呼喚。這可不同於中年男人,主動斷食減肥,那種饑餓感。
原來餓死,挺難受啊。
目前的狀態,完全不同於陳一生的計劃,八天前,他像一隻蛐蛐,被困在這座石製的,稱呼它監獄也好,城堡也好。
一個領頭的建立了規矩:
1、不得反抗;2、守世俗規則;3、兩餐,每餐一個蒸餅;
4、十天後,現在被圍困在空地裡的,像陳一生一樣的垃圾們,就自由了。
有規矩就好,陳一生選擇了服從。
中年人,不被管理不舒服。
但蒸餅不是白給的,也是要等價交換的。
需要參加每天的遊戲選拔,才能換來蒸餅。
而且名額有限。
聽說獲得遊戲最終勝利,能逃離這個鬼地方,去世界上最繁華的地方,享受人間最極致的快樂……
數不儘金錢鋪在眼前、魅惑狐媚美女扭動豐滿的胸、隨心所欲的權力掌控……甚至可以實現一些匪夷所思的願望,例如:延長壽命,神賜能力,逆轉命運……
延長壽命,不知道能不能延長一個病危的人壽命?
去參加如此誘惑的遊戲選拔?
不祥!
陳一生一見著這種詭異的環境,一聽見這種不靠譜的遊戲,根據自己大量奈飛、鬥音視頻觀影總結。各種龍套慘死的味道,已經濃鬱得撲麵而來。
退縮。不參加。苟著。
事實正如陳一生所料,為了一張蒸餅,通過選拔參加遊戲的人,從冇有見過從窄門回來的。
陳一生製定了詳細忍饑捱餓苟活計劃,人體在饑餓一週後,器官會有所損傷,在二十八天後,纔會死去。
憑著體力,可以挺過十天,不吃食物的。
但計劃往往忽略了過程的艱難性和複雜性。饑餓還可以引發不理智,今天的大腦,似乎已經被饑餓衝昏了,被不理智占領了。
陳一生輾了一下手中黃色的、棕色的土,細細碎碎地從手掌邊緣落下來,這跟家鄉的黑土,完全是不一樣的。聽說吃白色黏土,也就是觀音土,高嶺土,可以充饑,使胃部有飽腹感,而且《本草綱目》上說,對消化係統有好處,估計手中的黃土,功效應該和白黏土差不多。
至於壞處嗎……
陳一生不知不覺地,將黃土拿到了嘴邊。
不就是脹死嗎。
……
“餓得扛不住了?”聲音從身側傳來。
雖然黑暗,但還能看著眼角有皺紋,年老而不昏濁的雙眼。聲音的主人叫韓老賊,人,賊得很。
當陳一生睜眼之時,就和這隻老狐狸在一起,這個老狐狸為人狡詐,石頭上都想榨出油來。
當陳一生問老狐狸,這個鬼地方到底是哪裡時。
對於這個普通的問題,韓老賊回答了一句:“用身上的皮夾克來換。”
韓老賊信奉得是利益和等價交換。從嘴裡出去的訊息,就應該換成錢。
不從自己身上刮點東西下來,怎麼能叫老而為賊呢。
陳一生懶得費力氣,僅僅是敷衍地嗯了一聲。
“你是在看星星?”
順著陳一生的視線,眼晴的主人明顯有些驚訝。
而且為了看看星星,還坐起來,耗費體力,陳一生的行為,叫人想起來,費解。
黑暗中陳一生臉色沉了下來,彷彿被紮了一下。
“說重點吧,韓老賊。”
韓老賊是不會浪費口水,聊冇營養的話題的。
天邊的啟明星升了起來。
陳一生麵對這顆明亮的星,不知不覺中,有些恍惚。
“我有一點【W遊戲】選拔有用的訊息……”韓老賊眼睛朝四處亂轉。
“需要一個人配合,如果贏了……”
一群螞蟻悄悄地爬了過來,形成了一條線,在陳一生身上,肆無忌憚。
對於一個將要餓死的人,恐怕在螞蟻的眼裡,是一塊巨大肥肉。
陳一生果斷地搖了搖頭,不看錶陳一生也知道,現在是第九天淩晨三點,去參加一個背景資訊缺失的遊戲,未知,就是最大的陷阱,何況,現在離出去就差再熬個30小時左右。
“半張蒸餅。”韓老賊。
麪食!
陳一生手中的黃土,簌簌而下。
心動搖了。
口腔裡已經不知不覺地產生了唾液。
陳一生想要強忍著拒絕誘惑。
突然感覺一陣暴力襲來。
雙手被按死。
頭被膝頂著,臉被按在地上,狠狠地與黃土磨擦,黃土上的螞蟻更加毫無顧忌,形成線狀,沿著頸部爬上了口鼻之間。
“是這個人?”
陳一生耳朵嗡鳴,隱隱地聽著問答。
“是,剛纔他肯定都聽著了。”
從陰影輪廓中可以看出,是剛纔那四五個,圍著一些密謀的人。
他們密謀什麼,值得如此大動乾戈?
“冇辦法,兄弟,對不住了,不管聽冇聽著,都得死。
世上總有枉死的鬼。”
陳一生的臉感覺要被黃土磨破了。
“都打聽清楚了?”
“清楚了。”
“那一會兒,送兄弟上路利索點,不要叫兄弟遭罪,都是不得已。”
自己會死?再熬過下一天,第十天,自己就自由了,結果卻要莫名其妙地叫人滅口?
陳一生這幾天在饑餓中,總是會想到死亡這個問題。
自己的遺照會是什麼樣?臉上有點失神,帶有點被管習慣了的中年沉默男。唯一和其他中年人不同的是,發頭略長,稍帶著卷,好像是對常規刻板的一點點叛逆、一點點反抗。
一切都不重要了,要結束了。
陳一生努力地梗直脖子,抬頭看一眼,天上的啟明星。
想要在中年燃燒一次,終究和周圍人一樣了。
死了也好。
世界,不差自己這一個苟慫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