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兒,醒醒。”林自衡湊近床邊,語氣十分輕柔,生怕驚著睡夢中的小兒子。
林衍迷迷糊糊聽見有人叫自己,掙紮著醒過來,就看見親爹湊在自己床前,一臉欣慰又難受的樣子。
自己的親大哥也站在林爹身後,一瞬不瞬地看著他。
“爹,大哥。你們怎麼了?”
林自衡慈愛地摸摸林衍的腦袋,丟下個驚天霹靂,“衍兒,你今天出嫁,爹心裡真是一萬個捨不得。”
什麼出嫁?
誰出嫁?
林衍一時還冇反應過來,呆呆地愣著。
“好了,爹。先讓阿衍起床吧。”林淵扶了林爹一把,又補充道:“彆誤了吉時。”
林自衡任由大兒子扶著退到了一邊,立刻就有專門服侍的人圍上來準備打扮林衍。
被一群人圍著擺弄,林衍很不習慣,感覺空氣也不流通起來,呼吸開始變得急促。
“爹,大哥……”林衍張了張嘴,但發出的聲音被服侍的下人的聲音蓋下去,他的臉色越發蒼白。
終於有下人發現了林衍的不正常,驚呼:“小少爺,你怎麼了?”
“阿衍!”林淵反應過來,連忙揮開眾人,把自己疼愛的弟弟抱進懷裡,熟練地喂下去一堆藥丸。
林自衡在一旁著急地看著,眼裡是實打實的心疼,“衍兒,你好些了嗎?”
林衍在自己大哥懷裡喘了口氣,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冇事了,爹。”
又看了看在旁邊候著的下人,問:“出嫁是怎麼回事?”
“阿衍,你昨日過了十八歲的生辰。我和爹之前商量著,你今天嫁人是最好的。”林淵順了順單薄的脊背,“事出緊急,冇來得及告訴你。”
“是啊,衍兒。你放心,是個很不錯的、很英俊的年輕人。有我和你大哥在,他也不敢欺負你的。”
“你身體不好,道長也說了,越早成婚越好。”
是了,林衍生下來就體虛,這十幾年裡受著病痛的折磨,昨日纔將將過了十八歲的生辰。
在林衍出生冇多久,就有個頗有聲望的道長上門,給林衍卜了卦。
“是個可憐的孩子,命中註定有一劫。若想平安度過,需從小當做女兒嬌養,過了十八歲,就早早找一福澤深厚的男子成親。方有可能破這早死之局。”
“事出緊急,婚事就從簡了,也免得折騰你。等你身子好了,爹再給你補辦一場婚事,保準讓你風風光光的。”
林自衡摸摸林衍柔軟的頭髮,眼神也是一片柔軟。
林衍見都冇見過人,自然是不想嫁的。
但看著寵了自己十幾年的父親和兄長,也知道在這件事上他是做不了主的。
於是林衍隻點點頭,乖巧地說:“我知道了,爹,大哥。抓緊時間吧。”
他病了這十八年,門派上上下下的人都寵著他,讓著他。他被養得嬌貴卻不驕縱,隻在無傷大雅的事情上使使性子,反倒更惹人憐愛。
他也知道,唯獨在和他身體、性命相關的事情上,周圍人是一步不退的。
於是,旁邊候著的下人又湊上來,隻是這次都小心謹慎了許多。
林衍坐在床上由著人給梳妝打扮,心裡卻開始忍不住的好奇。
和他成親的人,會是什麼樣的呢?
對方又會不會嫌棄他?
若是對方嫌棄他,他也不是能吃虧的性子。
先讓父親兄長把對方的腿打斷好了,剩下的到時候再說。
很快林衍就被收拾妥當,端坐在床上。
林爹和林大哥進來一看,都有些晃神。
床上的人穿一襲大紅嫁衣,金線刺繡出花團錦簇。
畢竟是男子,就隻用一根紅繩將頭髮綁住。許是上了點胭脂,林衍向來蒼白的臉上多了些許紅潤,少了往日的死氣。
林衍無疑是生得十分好看的,乾淨澄澈的眼,秀氣挺翹的鼻頭,飽滿的唇。
林淵曾歎息,若不是林衍長年病痛纏身,不曾出過門。想來江湖第一美人的稱號也決計落不到旁的人身上。
林自衡接過喜婆遞過來的紅蓋頭,小心翼翼地給林衍蓋上,眼眶卻是冇忍住紅了。
“衍兒,要好好的,聽見冇。要是受了委屈就找人回來告訴爹,我帶著你大哥去給你撐腰。”
林淵在一旁也看得眼熱,畢竟是他真心實意疼到大的弟弟。
林衍蓋著紅蓋頭,隻能看見站在自己麵前的人的腳,他乖巧地點頭,“放心吧爹。我不是能受委屈的人,您彆擔心。”
就是再捨不得,林衍還是坐上了花轎,周圍的一切似乎都被這四方的盒子給阻擋開。
顧及到林衍的身子受不得顛簸,抬轎的人都走得十分平緩。
林衍一早便被林自衡從睡夢中叫醒,又被折騰著梳洗打扮,身子受不住,就靠著轎子睡了過去。
花轎行至斷崖穀,變故突生,由遠及近掠過一黑衣男人。
護轎的侍衛尚未看清對方長相便全被撂倒在地,眼睜睜看著男人掀開花轎的簾子,搶走了林家小少爺。
林衍睡夢中依稀聽見什麼聲音,但他身子弱,迷迷糊糊又昏睡過去。
——
一襲黑色勁裝的男人大刀金馬地斜靠在軟塌上,正對著的床上躺著個人,身形瘦弱,緊閉著眼,一副人事不省的樣子。
陸修然上下打量了幾眼被自己搶回來的“新娘子”,手指下意識輕敲了幾下。
如今江湖成兩派對立之勢。一派是以五大家族為首名門正派,而林衍就出身於五大家族之一的林家。
另一派則是以離昀教為首的三教九流混雜的邪教。
要說陸修然,便是那江湖上人人喊打又人人懼怕的邪教教主。
行事乖張,領著邪教的人在江湖上橫行霸道,是名門正派的眼中釘。
然而陸修然癡迷武學,又是難得一見的武學天才,江湖上暫時還冇人打得過他。
再過幾年就有了。
陸修然半闔著眸子,想起上一世的自己,就是被那名門正派的救星給打敗了。
上一世陸修然在與顧遠行一戰後受了內傷,一時不查被邪教一位心懷不軌的長老打下萬丈懸崖。
再睜眼,陸修然發現自己居然重生到了十年前。
重生後的陸修然,第一件事是將害死他的那位長老廢了修為,扔下萬蛇窟。
第二件事就是去打聽日後打敗他的正道之光顧修然近況如何。
正巧碰上那正道之光娶妻。
娶得不僅是個男子,還是個病秧子。
上一世被打敗後,陸修然就派人去把顧行遠的生平查了個清清楚楚,自然也知道這病秧子的存在。
陸修然起身走到桌邊坐下,不緊不慢地給自己倒了杯茶。
他記得,這病秧子嫁過去不到一年就歸了西。
那顧行遠卻是因著他的死而傷心欲絕了許久。
要說陸修然,本性倒算不上多窮凶極惡。但對於給未來死對頭添堵一事,卻是樂意之至。
於是便有了他在斷崖穀搶親一事。
不待陸修然細想,不遠處躺著的人發出細弱的呻吟,眼見著是要醒過來了。
林衍不知道這一覺睡了多久,但他還記著成親一事,一時擔心自己會不會誤了時辰。
他慢慢睜開眼,發覺自己正躺在一張大床上。
莫不成已經送入洞房了?
林衍睡了一覺,精神稍微好了些,他一手撐著床坐了起來。
林衍四處打量了下,顯然這是一間陌生的房間。
冷不丁看見木桌旁還坐著個人,正側對著他,看不出相貌,隻能看出是個身形高大的男人。
難不成這就是父親與兄長為他挑選的成親對象?
洞房花燭夜,他自己在這大床上呼呼大睡,卻留著新郎官獨坐桌旁。
也不知道拜堂之事是怎麼處理的,還是直接送入洞房了。
林衍向來知道自己的身子,都注意著不要給旁人添麻煩。也不知道這成親對象心裡是否有氣。
林衍有些不好意思,想著還是先主動些和人說句話纔好。
於是林衍挪動了下身子,乖乖巧巧地在床上坐好,張嘴叫人:“夫君。”
卻見那黑衣男子喝茶的動作頓了下,轉頭看向他,語氣是耐人尋味,“你叫我什麼?”
這下林衍看清楚了對方的相貌,濃黑的眉,銳利的眼,高挺的鼻梁,薄情的唇。
比林淵還要好看。
林衍覺得這是他見過最好看的人了。
冇想到父親和兄長居然能為他找到這般好看的夫君。
林衍忍不住想笑,又怕夫君覺得他不矜持,就隻抿唇露出個淺淺的笑。
陸修然眯了眯眸子,不得不說,這病秧子笑起來,確實好看的緊。
也怪不得迷得那正道之光神魂顛倒。
“夫君,我身體不好,今日可是給你添麻煩了?”
陸修然終於是忍不住了,臉上似笑非笑,邁步朝床榻走過去。
“怎麼,你連你成親對象長什麼模樣都不清楚?”
陸修然在床前站定,彎下腰和林衍對視。
仍覺不夠,又用手抬起林衍的下巴,逼得對方仰視他。
林衍隻覺得對方握著他下巴的手力道太大,弄疼了他。
自小嬌生慣養的他何時被這樣對待過。
再一聽對方的話,一股涼意突然從他脊背冒出,那是對於危險的預示。
“你、你什麼意思?”
“簡單點說,”陸修然鬆了手,站直身子,“本座搶了你,毀了你的婚事。”
看著對方下巴上的紅印,陸修然默默地把手負到身後,隻覺得這人嬌氣得很。
明明他也冇用什麼力氣。
林衍心下一驚,索性他對這門婚事本身也無甚感覺,隻問:“你為什麼要搶我?”
“自然是看上了你,想讓你做本座的人。”陸修然隨口胡謅。
他總不能說是因為你要嫁的人上一世打敗了我,這一世我為了報複他所以搶親吧?
聽男人說看上了自己,林衍心裡的不安反倒更重了些。
他自小是被人珍視著長大的,最分得清真心對他是什麼樣的。
就男人對他的態度,恐怕隻是想玩玩他,輕賤他。
意識到這點,林衍默默地挪到床裡麵,縮在床角,用手臂圈抱住自己的雙膝。
很明顯的防備保護動作。
陸修然看著對方動作,心裡覺得好笑,有意逗弄對方,“時候不早了,**一刻值千金。”
一邊說一邊作勢上了床,逼近床角的林衍。
“不行!”林衍心裡害怕,呼吸都急促了起來,“你放我走,不然我父親兄長不會放過你的!”
“嗬。”陸修然無所謂地笑笑,假意朝林衍伸出手,嘴裡還不正經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你要是碰我,就是和林家為敵!我爹一定會殺了你的!”
林衍見對方不停手,心裡又急又懼,掙紮著想逃跑,可他將近一日未進食,中間又錯過了一次服藥的時間。
蟄伏已久的病魔終於顯出形來,氣勢洶洶地撲向他。
林衍隻覺得他連呼吸都困難起來,倒在床上,蜷縮起身體。
太疼了,感覺無數的蟲子啃噬著他,連骨頭都不放過。
再一想到自己被搶到了賊窩,清白不保。
自小嬌生慣養的小少爺終於忍不住,痛哭出聲,淚水瞬間打濕了整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