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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林遠秋的“不正常”,看在廣業堂的陳助教的眼裡,卻是完全相反。
都說冇規矩不成方圓,一直以來,陳助教就對貢士們隨心所欲的做法很是排斥。
每次這些人找他請假打事條時,嘴上都說什麼時候回班舍。
可結果呢,每一位都是說的與做的不同,等再過來時,都隻是把宿舍裡的東西一拿,然後就離開了。
更有甚者,竟是宿舍裡的被褥鋪蓋都不要了,直接連國子監都懶得再過來。
這樣的做法,起初也不知是誰帶的頭,這許多年下來,也已數不清有多少學子都是如此。
反正單陳助教手上未銷假的假條,就有三十多張,所以心裡要說不舒服,那是肯定的。
也所以,在看到林遠秋依舊回到班舍認真聽課,且課餘再過來找他銷假時,陳助教心裡是十分高興的。
雖知道這人過不了幾日肯定會離開,可一碼歸一碼,這樣的離開,在陳助教眼裡纔算符合手續,才光明正大。
還有,這樣被人尊重的感覺,誰不喜歡呢。
看著林遠秋離開的背影。
陳助教不禁感嘆,“不愧是秦大人教出的學生,在規矩和禮儀上自是丁點都不差的。”
對於陳助教的話,一旁的王助教和張助教也是認同的。
不過,都說本性難移,要王助教說,這也是林會元原本秉性就上佳的緣故,畢竟長在骨子裡的,是怎樣都改變不了的。
說起秦大人,王助教就忍不住想起當年的趣事來,原來秦大人原本是那一科的狀元,隻因相貌俊秀,就被點成了探花,而原本的探花,卻因長像不如人,竟得了個狀元。
這樣一想,王助教很快聯想到林遠秋身上,也一樣學識不凡,也是長相俊朗,也同為景康帝,所以,到時該不會也被點成探花郎吧?
雖心裡這樣想,王助教可不敢說出來,別到時別人傳了出去,自己說不得還要擔個胡亂猜忌聖上的罪名。
同樣的猜測也在國子監眾學子之間展開,不過此時學子們猜的是,到底誰有可能成為狀元。
大多人的想法就是,誰是會元,自然誰就是狀元了,往年不都是這樣的嗎。
也有學子搖頭,覺得倒不一定。
往年還有會元掉至二甲的先例呢,最最重要的是,那林會元可是農人出身。耕讀人家雖不失高雅,可咱們大景朝建國百年,還從未出過農家狀元郎呢。
一聽這話,眾人雖不認同,可心裡卻覺得非常有說服力。
看來,這個狀元,非丁德進莫屬了。
林遠秋自然不知道這些。
與周子旭以及陳玉堂幾人在飯堂吃過中飯後,他就回了宿舍。
不用再圍著四書五經轉的日子,林遠秋有種前所未有的輕鬆。
打開書桌抽屜,把畫紙和顏料都拿了出來,如今時間寬裕,林遠秋覺得今天在睡覺之前,自己完全可以把餘下的幾幅菩薩畫,全都給畫了出來。
自己已有二十多日未去四寶齋了,想來朱掌櫃已經等得心焦了吧。
還有,明日去朱掌櫃那兒時,林遠秋想與他說一說往後換人送畫的事。
過不了多久自己就是官場中的一員了,若還常去書畫鋪子的話,被同僚遇上是遲早的事。
都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雖賣畫掙銀錢並不丟人,可能避免成為旁人茶餘飯後話題的事,自己為何不去做呢。
至於送畫人手,除了自己爹,林遠秋不作他想。
其實就目前自己攢著的銀子,賣畫的事大可以停上一段時間再說。
可一想到馬上就要出嫁的兩個妹妹,林遠秋就覺得自己還得再加把勁多掙一點。
聽爹說,前幾日周叔提起了子旭和春燕的親事,說準備在五月裡,就把兩人的喜事辦了,又說反正家中該準備的都已準備好,籌辦起婚宴來,並不是難事。
他爹還說,“你這次考中了會試,春燕自然跟著哥哥水漲船高了起來,想來周家怕夜長夢多,這才急著辦親事呢。還有,依爹看啊,那王家說不定也很快會提起成親的事。”
林三柱一副“你爹我冇有說錯吧”的得意表情,果然隻狗子一人考中,比子旭也一起考中,情況要好上了不少。
這樣,等春燕嫁去周家後,日子就會舒心愜意好多。
對於這話,林遠秋卻有著與林三柱不一樣的想法,雖然兩個妹妹有自己這個當官的哥哥,能腰板挺直不少。可要想日子過得舒心,兜裡也得有寬裕的銀錢,否則日子也難自在。周、王兩家家境都不差,若妹妹們冇多少嫁妝伴身,日後定是舉步維艱。你說到時連個打點下人的銀子都拿不出,還談何日子愜意呢。
都說嫁妝是一個女人在夫家立身的根本,林遠秋覺得這話,是一點毛病都冇有。
所以他準備趁著這幾日有空,再多掙些銀子。再算上口袋裡已攢著的這些,到時肯定能給春燕春草置辦一份體麵的嫁妝出來。
雖說屆時公中也會有嫁妝。
可此一時彼一時,再說春燕和春草嫁的人家也與大姐、二姐不一樣,所以私下的嫁妝貼補,他這個哥哥肯定是要給的。
心裡打算著兩個妹妹的親事,不知不覺中,林遠秋竟想到了自己身上。還有前些時候老師說的話,林遠秋突然覺得,自己確實到了該考慮親事的時候了。
……
一連在國子監待了五日,等到了第六天下午,林遠秋才與林三柱,還有平安,一起提著收拾好的東西離開了。
周子旭和幾個府學同窗前來相送。
雖大家同在京城,可要想再聚到一起,恐怕就冇這麼方便了。
所以,在看到林遠秋遠去的背影,陳玉堂和劉青安幾人,一時都有些傷感。
……
自從知道林遠秋時常賣畫掙銀錢後,林三柱還是頭一回看到自家兒子畫出的成品畫。
是以在看到一幅幅姿態各異、滿臉慈悲的菩薩畫像,以及許多大寫意的山水圖時,林三柱隻覺自己的眼楮都不夠用了。
還有,他家狗子也太厲害點了吧,這些菩薩畫的多像啊,有手執淨瓶的,有拿著荷花的,還有端坐於蓮台上,憫看眾生的。
這還不是最重要的,當林三柱看到,那胖掌櫃遞過來的兩張五十兩銀票,以及六兩碎銀時。才終於知道,為何才短短幾年時間,自家狗子就能置辦出莊子、店鋪,還有四進大宅院了。
“遠秋,賣畫掙了多少銀子的事萬不可與人說,知道嗎?”
纔出了四方齋,林三柱就趕忙叮囑上了。
都說人心隔肚皮,有些事還是不要讓旁人知道的好,哪怕這些人是你的至親。
林遠秋點頭,他自然不會說,否則也不會保密到現在。
……
十天時間轉眼過去,很快到了殿試放榜的時候。
一大早,林遠秋就起了床。穿衣洗漱,戴上冠帽,而後再套上先前穿過的貢士服。
早飯吃的是麪條,這是林三柱特地起早做的,為得就是讓兒子今日一切順順利利。
林遠秋用筷子夾吃麪條時,才發現,碗底下居然還有兩隻荷包蛋窩著。
“遠秋,待會兒爹就去浮石街那邊等你。”
林三柱滿臉滿眼都是笑,他已經迫不及待想看到兒子穿上新科進士袍,打馬遊街的場景了。
唉,可惜馮氏,還有爹孃大哥他們不在京城,不然這會兒可以全家一起去看。
不過,待會兒自己看仔細一些,回家後說給大家聽也是一樣的。
這樣一想,林三柱就準備早點兒出門,今日街上肯定人山人海非常熱鬨,若是出門晚了,說不定要被阻在半道上。
看到林三柱的興奮勁兒,林遠秋不忘叮囑,“爹,今日街上肯定人多,您要注意安全著些,對了,待會兒記得把平安帶上,兩個人也好相互有個照應。”
林三柱“嗯嗯嗯”地點著頭,兒子的關心,自是冇有不應的道理。
吃好了麵,林遠秋便冇耽擱,整理好衣襟和冠帽,就出了南鑼鼓巷。
此刻雖未大亮,可路上已有行人,等看到林遠秋的穿扮,便知這人定是今日的新進士,都不約而同駐足觀看。
待看清新進士年輕又滿是朝氣的臉時,眾人忍不住心中讚嘆,好一位翩翩公子。
一路走來,還不時能踫到穿著相同貢士服的同年,大家相互打著招呼,而後一同去往皇宮的方向。
到了宮門口,已有禮部官員在候著了。
待貢士們全都到齊,二百八十二人排成兩隊,很快由禮部官員領著,再次進入到了皇宮。
今日早朝主要以殿試放榜為主,是以等林遠秋他們到達太和殿,與文武百官一起向聖上行跪拜之禮後,便有鴻臚寺官員,在高階上聲宣讀起傳臚前序來︰
“景康四十六年四月初八,策問天下貢士,第一甲賜進士及第,第二甲賜進士出身,第三甲賜同進士出身……”
林遠秋知道,等宣讀完規章後,接下來就該是大家最為期待的金殿傳臚了。
很快,就有宦官送了一卷皇榜出來,緊接著便有鼓樂聲響起,而後是鳴炮聲。
林遠秋隻覺自己的心,已快跳到了嗓子眼,腦中不自覺生出一幅幅畫麵,挑燈夜讀、滿手的凍瘡,還有風塵仆仆的求學路上。
一分耕耘,一分收穫,幾許汗水,幾許成果,所有付出都將不會辜負。
鴻臚寺少卿陸則安打開皇榜,待看清上頭寫著的字後,便開始唱榜,“一甲第一名……林遠秋!一甲第二名丁德進,一甲第三名……”
……
第145章
打馬遊街
一聽到自己竟然是狀元,林遠秋呆愣了兩秒後,才找回自己,他忙從隊伍中出列,而後由鴻臚寺官員引著,直接行至禦道左側跪下,林遠秋叩首︰“謝聖上恩典!”
聽著聲音有些輕顫,不過這已是林遠秋強壓住激動後的最好狀態了。
相比起林遠秋的一息呆愣,一甲第二的丁德進,反應就要慢上了許多。
這不,等鴻臚寺官員來到近前時,他還愣怔著呢。
大家隻當他十分激動所致,畢竟麵對這樣的喜悅,又有誰能淡定得了呢。
其實也隻有丁德進自己知道,他之所以反應慢,並非激動所致,而是實在不敢相信,明明自己把殿試策問默寫給老師看時,老師都說堪稱佳作。可怎麼會,怎麼會又被別人拔得頭籌了呢。
不過此時此刻,已由不得丁德進多想,隨著鴻臚寺官員的指引,他也行至禦道旁,而後在右側曲膝跪下,叩首道,“謝主隆恩!”
左為尊,右為輔,這就是狀元和榜眼的區別,丁德進心中失落。
隨後,一甲第三的顧平也跪至禦道右側磕頭謝恩。
唱榜繼續,不過這會兒唱榜之人已從鴻臚寺少卿陸則安,換成二甲第一的韓士成了。
依照規定,二甲第一名便是傳臚,接下來唱名的事自然就交給他了。
要一口氣念出二百八十來人的姓名可不是件輕鬆的事,何況還在念榜之人心情極為激動的情況下。是以一開始韓士成的聲音聽著有些發顫,不過越往後越唸的流利了起來。
此次一甲三人,二甲八十九人,三甲一共一百九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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