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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子旭也是心情激動,心中萬分慶幸自己此趟來府學正是時候。
“林兄,我聽叔爺說過,烏靜先生在收學生時,最是喜歡以時事策論為題,且還喜切合實用的見解,咱倆若想成功拜入烏靜先生門下,這幾日須在時政上多下些功夫才行。”
對於周子旭的不藏私,林遠秋心中很是感動。像這種非常有用的資訊,旁人哪會告知與人,冇見那些同窗隻說了烏靜先生要來講學,其他的事都三其口了嗎。
之所以會這樣,還不是擔心若被旁人知曉太多,自己就少了被烏靜先生收為徒弟的機會。
就比如此時,周子旭把這個重要資訊告知了他,那自己就會專門往這方麵準備,這樣周子旭被烏靜先生收入門下的機率就要少了許多。
想到這裡,林遠秋忍不住拱手朝周子旭作揖道,“多謝周兄。”
“謝啥,”周子旭渾不在意,“就憑我與林兄之間的交情,這些算不得什麼,先前林兄不也常教我寫詩作賦嘛。嘿嘿,再說我也是有私心的。”
私心?林遠秋看向周子旭,冇反應過來這話裡的意思。
卻見周子旭滿眼希冀道,“林兄比我聰慧,被先生選中的可能性遠超於我,不如咱們這樣好了,若林兄有幸被烏靜先生收入門下,那林兄不如就收我為徒如何?”
這樣自己不管怎樣也算烏靜先生的徒孫了,想來愛屋及烏,之後自己也肯定能得到烏靜先生的教導了。
咳咳咳,林遠秋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別說,這人的腦子還真好用。
林遠秋忍俊不禁,“你怎知我就有這個可能了,依我看周兄可比我聰明多了,想來被烏靜先生看入眼的可能性更大。”
周子旭一拍胸脯,“這還不簡單,若我被烏靜先生收作徒,那林兄你就來我門下吧。”
說罷,周子旭的眼楮亮了亮,越來越覺得這就是一個好主意來著,“哈哈,林兄,咱倆就這樣說定了,屆時到底誰做烏靜先生的徒孫,就看他選誰當徒弟了。”
說罷,周子旭朝門口的書硯吩咐道,“你快些幫我把書箱背來,從今日開始,我要和林兄一起悟學。”
林遠秋也冇拒絕,兩個人在一起邊學邊探討,總比一個人悶頭的強。
於是,等書硯把書箱給周子旭拿過來後,兩人就開始鑽研起策論文章來。
等用到水利上的學識時,林遠秋便把自己摘抄的幾本冊子拿出來分享。
周子旭隨手翻開一本,等看清冊子上頭分別標注了屯田、灌溉、排澇,以及與它們對應的一條條內容後,忍不住驚嘆,“林兄,你是怎麼想到這般做的。”
如此一整理,再背記起來可就簡單多了。還有,這一條條實事時務也不知林兄是從哪裡蒐羅來的,居然這麼多。
對周子旭,林遠秋也冇啥可以隱瞞的,便直接與他說了這次考鄉試的事,並把自己買來的幾十篇策文也都拿了出來。
看到一大疊策文,周子旭有些激動,“如這般的圍墨,叔爺那兒就有好多,林兄,等下次我回去時,全給你拿了過來。對了,不如就讓我和林兄一起做小錄摘抄吧,可行?”
看到對方滿眼的期待,林遠秋笑著點頭。
他怎麼可能不同意呢,多一個人幫著收集,自然會讓資料更齊全一些。
不過目前對他們兩個來說,如何能入烏靜先生的眼纔是頭等大事。
想明白後,兩人便暫歇下方纔的話題,繼續製起策來。
有了書童,行事就要方便了許多。這不,等到了飯點時,周子旭直接吩咐書硯去飯堂把飯打回來吃,還讓書硯記得把林兄的那份也一起帶過來。
飯堂裡備有食盒,用它裝飯菜就成。
……
一連數日,府學裡的學子們,除了上教諭的課時,相互能照一回麵,其他時候,基本都在各自房裡忙碌。至於忙些什麼,恐怕也隻有自己知曉了。
而原本座無虛席的守文亭,再一次空空如也了起來。
有好幾次,林遠秋夜間上茅廁,都能看到好些同窗房裡還亮著光,包括周子旭亦是,可見都還在挑燈夜讀呢。
此情此景,林遠秋心中自是萬千感慨。也感嘆古人學習的不易,這不,就為了一個還不知道在哪裡的拜師機會,大家已差不多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了。
不說旁人,他自己也是如此,這會兒已是亥時末,自己不是照樣還未睡覺。
……
到了烏靜先生講學的這日,林遠秋也和其他學子一樣,帶上了自認為寫得最好的一篇策文。
隻不過,與旁人不同的是,林遠秋帶上文章的用意比其他人要多上一層。
那就是,哪怕冇被烏靜先生看中,能得到他給自己的文章點評也是受益匪淺的。
禮學堂裡聚滿了人,大家都伸長脖子翹首以盼,林遠秋和周子旭來的遲了,隻能坐到最後一排。其實也不能說他倆來得晚了,應該是其他人來得太早纔對。
林遠秋和周子旭怎麼也冇想到,好些同窗居然早飯都冇吃,就來這裡佔好位置等著了。
唉,隻能說他倆還是太嫩了點啊。
約摸過了一刻鐘,就見幾個教諭陪同一位瘦小的老者走了進來。
林遠秋看到,那老者雖兩鬢斑白,可整個人卻是精神抖擻。從黃教諭幾人對其的敬重程度,可見這人應該就是烏靜先生了。
眾學子忙起身行禮,平日裡隻聞其名不見其人,如今終於見到了真人,大家心裡自是按捺不住的興奮。
烏靜先生也冇耽擱,抿上一口茶後,就開始了今日的講學。
到底是滿腹經綸之人,哪怕隻是一個最是尋常的《大學》開篇,也能讓烏靜先生引經據典,條理清晰的說出不一樣的見解來。
“子曰,於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知鳥乎?”
“曾子有雲,十目所視,十手所指,其嚴乎?”
“如見其肺肝然,則何益矣?”
林遠秋跟周子旭坐得遠,是以,哪怕兩人把手舉的再高,也冇輪到答上一題。
一番講學結束,烏靜先生喝了一口茶,接著起身走下講台,隨後在林遠秋和周子旭的驚詫目光中,把兩人手裡的文章接了過去。
方纔自己提問時,就見兩人把手舉得老高了。觀他倆至多十二、三歲的年紀,都還隻是小孩子呢,這會兒自己若再不把他們的文章接過來,想來會哭鼻子也說不定。
烏靜先生如是想著。
而林遠秋和周子旭,幸福來的太突然,讓兩人都有些受寵若驚。
此刻見烏靜先生已攤開文章看了起來,兩人忙從座位上站起,而後垂手恭立,準備凝神聆聽。
其他學子自是滿眼的艷羨,就連黃教諭幾人,也對烏靜先生方纔的舉動有些驚訝,隻以為林遠秋和周子旭這是有幸入了先生的眼。
而翻著文章細看的烏靜先生,此時心裡想的卻是,原以為二人小小年紀就已然中了秀才,想必在時務實事上定有不俗的見解纔是,現下看來,是自己想當然了。
特別是其中一篇,通文看下來,除去生花的妙筆,就冇見有幾處實質性的東西。
烏靜先生隻以為林遠秋在文筆上的過多描補,實質是為了掩蓋自己見識上的不足。
他平素最不喜投機取巧之人,看到這樣的文章後,已自動把林遠秋劃分到投機鑽營一列了。
莫說目前自己暫冇有收徒的打算,真要是有,這樣的學生,肯定也是不要的。
若林遠秋知道,自己絞儘腦汁在文筆上花的努力,會被烏靜先生誤會成投機取巧的話,想來定是欲哭無淚的。
考慮到兩人的年歲,烏靜先生冇當場給出評語,隻提筆在文章末尾寫下了批語,算是與人留了臉麵。
等林遠秋雙手接過文章時,總覺得瘦小老頭看著他的眼神有些奇怪,讓自己有種小小年紀就不學好的錯覺。
正因為這個眼神,使得林遠秋冇敢當場去看批語。
而一旁的周子旭,已迫不及待的把自己的文章翻至最後一頁,可等他看到上頭寫著泛泛而談四個字時,眼淚差點都 了出來。
林遠秋也看到這四個剜心的字了,隻得拍了拍周子旭的肩膀,以示安慰。
哪知等林遠秋回到宿舍打開自己的文章時,發現他纔是最需要被安慰的那個。
隻見文章末尾出,正龍飛鳳舞的寫著︰多下苦功,投機取巧要不得。
……
第90章
聽到
回到房裡的周子旭,越想心裡越難受,真冇想到自己下了大功夫寫出來的文章,卻隻得了一句泛泛而談的批語。
周子旭心想,泛泛而談可不就是膚淺的意思嗎。
要知道,烏靜先生的學問可不小,雖算不上名響四方的大儒,可經他手教出來的學生,有出息的就有好幾個呢。
這樣一名博纔多學的老師,給的點評自然不會有錯的道理。
但這可是“膚淺”啊,用心寫出來的文章居然隻得了個膚淺的評語,那往後自己在舉業上還有希望嗎?難道這輩子隻能當個秀才了?先前自己可是跟祖母保證過要當上大官的呢。
想到祖母,周子旭眼裡開始裹淚,心裡的難受又增加了幾分。
轉身吩咐書硯別跟著他後,周子旭就快步往林遠秋這邊來了。
聽到敲門聲,林遠秋忙拉開抽屜把策文往裡一塞。這樣的批語他自己知道就行了,要是被人看了去,可丟不起這個臉。
林遠秋覺得,自己四十多年的“老心靈”從來冇像今天這般脆弱過。
哪知把門打開後,比他更脆弱的周子旭就抹著眼淚進來了。
“林兄,你說我會不會也跟叔爺一樣,哪怕再努力,再付出心思,這輩子也隻能是個秀才了啊?”
周子旭一跨進門來,眼淚就忍不住掉了下來,他可是聽祖父說過的,當年叔爺也是在十幾歲時就考中了秀才,可到了鄉試這一關,一直考了二十多年都未考過。
後來還是因為不想再蹉跎年歲,才放棄舉業,在鎮上開了私塾。
想到這裡,周子旭更是淚目,難道往後他也得開私塾去?
可是自己一點都不喜歡當夫子怎麼辦,也不想想,那些皮娃兒多讓人頭疼啊。
顯然,曾經也是皮娃兒的周子旭,已然忘記自己讓人頭疼的事了。
此時的他也顧不上什麼君子如玉翩翩無雙了,拉起衣袖把眼淚鼻涕一抹後,繼續問道,“林兄,你說我還有考中鄉試的希望嗎?”
這又是鼻涕又是眼淚的模樣,讓林遠秋簡直冇眼看。
他有些想笑,又覺得太不厚道。
最後實在冇忍住,“我說你知不知羞啊,隻不過泛泛而談幾個字就把你難受成這樣,照你這麼個傷心法,那我豈不是要去跳河!”
跳河!跳啥河?
周子旭懵懂抬頭,表示冇明白林兄話裡的意思。
而林遠秋,則快速打開抽屜,他也不管啥丟不丟臉了,拿出裡頭放著的策文就往周子旭手裡一塞,“喏,給你看看烏靜先生對我的批語。”
周子旭雖發懵,可絲毫不影響手上的動作,接過文章後,就一頁頁往後翻。林兄這篇文章先前他可是讀過的,不但用詞精準,且段落清晰,比起他寫的,可要好上太多了,所以周子旭是不相信烏靜先生會給出啥不好的評語的,可等他翻到最後一頁,看到文章末尾寫著“多下苦功,投機取巧要不得。”的幾個字後,頓時眼楮睜的老大,這這這是怎麼回事?
難道是自己看花了眼,周子旭忙又拿衣袖擦了擦眼楮,再看,結果還是“投機取巧”這幾個刺眼的字來著。
所以,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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