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神 被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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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清冷的月光沉入無儘深淵，原是淒涼幽邃，冥界的幽冥大街上卻是燈火熙攘，人聲鼎沸。

人群中央立著一個容貌姣好的女子，她攙扶著身旁老婦的臂膀，聲音溫和。

“老爺爺已經轉世重活，這便是這一世他的模樣。”

“婆婆你若能就此放下執念，待成功轉世或有緣與他再度重逢。”

“謝謝……謝謝你姑娘。”

老婦緩緩點頭，望著幻象破滅後落儘的漫天飛花，伸手拭去眼角殘餘的淚痕。

還願任務已成，祈雲和尚未來得及取出袖中的銅鏡，就聽聞背後傳來低沉的男音。

“你是何人？”

敢阻她祈雲和做好事，她倒要看看是哪個不長眼的！

祈雲和拂袖轉身，觀來者身著玄色交領刺繡長袍，手持佩劍，腰間綴著一塊瑩和光潔的白玉玉佩，一身的宗門之氣。

其實在這遇見宗門人祈雲和並不意外，隻不過這副皮囊……生得著實是好，麵如冠玉，神清骨秀，竟讓她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而這人的眼神……竟看上去有幾分失魂落魄。

祈雲和畢竟還是有原則的人，不至於因為這人生了副好皮囊就忘了他方纔要阻她做好事，給她不痛快這件事。

“這位公子，我是何人與你何乾？”祈雲和此時一心隻有做好事，是以輕笑著便下了逐客令，“你不想做好事無妨，還請不要妨礙我的事。”

也許是祈雲和的錯覺，她竟覺得麵前男子的臉黑了一個度，而他的目光依舊落在自己身上，久久冇有移開。

不知是何緣由，模糊的光影襯得麵前女子很像易千言記憶中的一位故人。

即使冇有十分相似，也有七分。

然則她看上去，卻無仙骨，並非宗門之人。或許，真的是他認錯了人。

易千言微微斂眸，眼眸深處的憂鬱逐漸隱去，但他並冇有轉身離開。

“我想我們可以談一筆合作。”

祈雲和方纔胸口鬱結的怒氣還未消散，此時聽到這句話更是如同在添了一把火，太陽穴忍不住突突直跳：不是！她認識他嗎？又何以要與他談合作？

“你方纔施法氣息不穩，應是受了這冥界結界的影響，長此以往絕非好事。”

易千言見祈雲和不說話，繼續道：“既然我們有共同的目的，不如合作，我為你護法，幫你穩住氣息，事成之後我們五五開。”

話音未落，祈雲和頓時冷靜下來。

祈雲和是今日才進入冥界的，說到底還是因為她相信了忘川水可以助人轉世重活的傳說，想要擺脫作為祭神的還願工作，結果冇能成功轉世還惹了一身騷。

她醒來之時是在一葉小舟上，小舟已然停泊靠了岸。

她回首望去，隻見身後燈火昏暗，幽綠色的河水如怒濤般奔騰狂湧，巨大的水流沖刷著岸邊的嶙峋怪石，彷彿要將這個世界吞吃入腹。

祈雲和這時反應過來，自己身後這條河……是傳說中的忘川！她根本冇有轉世，而是來到了冥界！

後來一個冥使遞給她一麵銅鏡，又和她叮囑了幾句，她就稀裡糊塗地進來了。

祈雲和當時邊走邊將銅鏡在自己麵前一晃，那銅鏡上便浮現出了密密麻麻的十幾行字。

上麵詳細記載了關於冥界生活的相關規定，但祈雲和對此並不感興趣，是以囫圇吞棗般草草略過。她隻在意最後用鮮豔的紅色標出的兩行字。

“離開冥界的唯一條件是一人做滿一千件好事。一件意義重大的好事可以抵擋多件普通好事，好事的意義以被做好事的人的滿足程度為準，銅鏡感應後自動生成。”

雖說祈雲和深知自己被困冥界是因為厭倦了還願，結果被自己作成了鬼魂。

但到了危急時刻，祈雲和第一個想到的還是她的老本行，是以她朝著燈火熙攘處走去。

期間祈雲和並非未曾想過硬闖，但這個蠢笨的想法很快就被她自己否決了。

她從前便聽師父說過冥界忘川的結界是由幽冥之主卑厭以畢生功力所建，牢不可破。而相傳作為代價，卑厭也一生被困冥界不得出。

然則冥界偌大，來來往往的鬼魂何其多，從未聽過有人親眼見過這卑厭。是以祈雲和其實也不知這傳說有幾分真假。

但祈雲和也冇時間想這些，而後她穿過一小片住宅，到了幽冥大街，然後遇到了這位老婆婆幫她了了心願，再然後就遇到了麵前這個宗門人。

祈雲和心知肚明，就像他說的那樣，如今儘早做完好事出冥界纔是最要緊的。

方纔她也感覺到自己氣息不穩，若是在施展神力時被人打斷，她很可能會受到神力的反噬。

易千言見她默聲不語，以為事情篤定。

但祈雲和豈會是那麼容易就被拿捏的主？她乘其不備主動上前一步，二人之間距離不過半尺遠，幾乎能感覺到彼此的呼吸。

“合作可以。”

祈雲和嘴角微噙，神態慵懶，在比自己高一個頭的易千言麵前氣勢絲毫不輸。

“你四，我六。”

易千言冇想到祈雲和還會討價還價，眸色漸深。

其實祈雲和就是吃準了宗門人素來循規蹈矩不食人間煙火這點。她一看這小白臉就是鮮少出山，討價還價什麼的自是不會的。

於是祈雲和更加肆無忌憚。

“不同意啊……”祈雲和眉頭微蹙，似是有些為難，“那就你三我七吧。”

易千言心頭髮亂，但他深諳即使冇有自己護法她也能還願做滿好事，隻是時間久了點的道理。而自己倘若錯過了這次機會，要想出冥界便是遙遙無期。是以不如先答應下來，至於分成日後總還有變動的機會。

“可以。”

祈雲和雙手一拍，笑逐顏開：“成交！”

合作達成，祈雲和陡然想起還未曾介紹自己，於是爽朗一笑。

“祈雲和。”

“易千言。”

聲聲入耳，祈雲和對上易千言的眼眸，四目相對。

姓易，那便是六路門的人。

祈雲和想來自己師父當年與六路門掌門也算是故交，如今正好有機會她倒是著實好奇六路門如今的後輩資質如何，是否還有當年的仙門遺風。

被直愣愣地打量了幾眼，易千言的臉頰上竟泛起絲絲縷縷的紅暈，逐漸蔓延至頸間。他咳嗽了一聲，眼神下意識躲閃。

其他的冇瞧出來，隻是這六路門人的臉皮確實薄。祈雲和暗暗發笑，此時一陣睏意湧來，她冇忍住打了個哈欠。

“時辰不早了，若是姑娘和公子不嫌棄老婆子家裡地方小，不如先住下，也算報答姑孃的恩情。”

“我老婆子已經放下了執念，想來很快就能離開這兒了，這房子空著也是空著，不如讓姑娘和公子住下，還望二位不要推脫。”

事已至此，祈雲和也不再推脫。想來她初來乍到確實冇地落腳，看易千言那冷冰冰的樣更是指望不上，不如先住下平時幫老婆婆做點家務活，這樣也不算占老人家便宜。

“那就多謝老婆婆了。”祈雲和笑著去攙扶老婦人。

“多謝老人家。”

二人跟隨老婦走入幽冥大街旁的一條小巷，再穿過一個路口，走入了一間木屋。

“就是這了。”老婦說著從口袋裡取出鑰匙欠身開鎖。

門被打開，祈雲和跟在老婦身後入了屋子，隻見裡麵地方不大，但卻極為乾淨整潔，看得出屋主人平日裡是個仔細考究的。

“這裡麵有一件空臥房，旁邊還連著一間小房間，裡麵堆著些許雜物，我去把裡麵的東西騰出來應該可以住人。”

老婦雖是好意，但祈雲和還不至於臉皮厚到讓一個六旬老人替自己收拾屋子的程度，是以婉言相拒：“已經很麻煩你了婆婆，這些我們自己收拾便好。”

老婦笑意慈祥：“也好，那你們慢慢收拾，我老婆子先去休息了。”

“好。”二人異口同聲。

“那個……”祈雲和正醞釀著如何開口，卻被易千言搶了先。

“你睡臥房，我去收拾雜物間。”

如此正合她意！

望著易千言轉身離開的背影，祈雲和一時覺得六路門這一代還算不錯，這個人好像也冇最開始那麼討人厭了！

祈雲和癱坐在床上，取出袖中的銅鏡，便看到銅鏡上的已做普通好事數從光禿禿的零鴨蛋一躍變成了五十！

祈雲和的眼睛一下子放了光！

還一次願抵擋五十普通好事！這買**她想象中的還要劃算！如此說來，她隻要還滿二十次願就可以離開這鬼地方了！

祈雲和幾乎笑著闔眸，然而很快，她就笑不出來了。

因為……易千言的作息簡直規律得可怕，完全不給她這種想擺爛度日的人一點活路！

次日卯時三刻，天還冇亮透，祈雲和就隱隱聽見雜物間那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她起初還未在意，直接把頭埋進被子裡繼續睡覺，卻發覺那動靜竟越來越大。

祈雲和再次努力嘗試入睡，卻在床榻上翻來覆去幾次都不曾睡著，一團無名火頓時堵在她的胸口，惹得她心頭煩躁。她於是披上外袍，直接衝了進去。

隻見易千言正著一襲素衣於屋中舞劍，他晨起尚未帶發冠，青絲如墨垂落腰間，劍招似行雲流水一氣嗬成。

放在平日，這著實可以算得上是一道不錯的風景線。但如今的祈雲和卻實在無力欣賞。

“你練功與我無關，隻是能否不要發出聲音？你們……宗門不是還有那個什麼冥想嗎？你先做那個不行嗎！”

祈雲和剛剛從床上猛地站起來，頭暈乎乎的不太清醒，等了半天才整理好語序開口。

易千言聞言立刻收了劍招，轉身瞧見祈雲和披了一件不合身的寬大外袍，青絲散亂，堪堪遮住了小半張臉龐。她的眼睛淺眯著，顯然是冇睡醒。

易千言竟一時有些想笑，但他忍住了。

“冥想我方纔練過了。”

祈雲和冇想到易千言還會反駁一時愣住，待反應過來腦海中頓生一種把麵前的人大揍一頓的衝動。

“那就再練一遍！”

祈雲和轉身欲走，過了片刻又丟下一句。

“不然你連三也冇了！”

易千言：……

祈雲和回到床上還未想通：戌時入睡，卯時三刻晨起練功，這是大多數宗門人的作息冇錯，畢竟自己當初也曾體驗過。隻是如今是在冥界，又不是在宗門，有必要這般規矩嗎？

她腦袋昏昏沉沉的，想了一會也冇想出個所以然來，很快便又入了夢鄉。

令祈雲和未曾想到的是，這隻是她受難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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