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磁懸浮音速管道收費站時,錢巨多突然調轉車頭,開始往回走。他纔剛從公司出發,又要折返。
夠迅環保技術有限公司的業務員跟六月的天氣一樣,說變就變。
上週一草擬的工作安排,到上週五下午臨下班時才確定。這周星期一星期二,錢巨多要去六市做兩張竣工驗收單。
先不說這個拖拖拉拉的工作安排導致了錢巨多週末要加班,他還要獨自準備樣品、樣品流轉、樣品標簽、儀器設備,讓他心神俱疲。
這兩張竣工驗收單均有廢水、噪聲、廢氣項目,隻給了四個人員一起做,上班的八小時根本做不完。單單衛生院的廢水檢測,一天都要采樣四次,每次間隔兩小時。還有塑料廠的有組織廢氣檢測,有五個采樣點位,一天也要采樣四次,而且隻安排了一台儀器。
錢巨多默默地接受了無理的工作安排,上週末也準備好一切,週一到公司後便可以出發。
這本該是一個美好的早晨,他出門時八點整,暮光村(東28,北28)幢樓的一樓已經上升至(東29,北28)、(東27,北28)幢的頂樓160層,並與其銜接。這個上升的過程需要5分鐘,他正好避開了等待的過程。
自超現代社會開啟後,在寸土寸金的嶺南,打工人隻能租住開發商建造的陽光交替使用的樓盤裡,樓與樓之間嚴實合縫,狹窄、陰暗、潮濕。以東至西雙數幢的樓在早上八點至九點升起沐浴陽光,到九點至十點單數幢的樓升起,雙數幢的樓降下,依次交替至傍晚六點鐘結束。
錢巨多從108層乘直梯下到一樓,剛好在(東27,北28)幢樓頂的包子鋪買一個三鮮包和一杯豆漿。傍晚六點整,暮光村所有樓頂的商鋪會合併成一個繁華的商業街,開啟屬於暮光村的夜生活。
他邊吃著包子喝著豆漿邊從(東27,北28)幢樓頂乘直梯下到一樓。真正的一樓跟地下城一樣,二十四小時都要開著路燈。白天唯一能看到真正光明的隻有街道的出口,那眩暈的白光讓人看不見一切。
在公交站,錢巨多向168路公交車招手。那公交車外形跟膠囊一樣,冇有車輪,懸浮在路上。整個嶺南的交通線路都是磁懸浮,所有交通工具都是磁懸浮的膠囊,它們的區彆在於大小和限速。
公交車走走停停,行駛了半個多小時纔到達夠迅環保技術有限公司所在的大廈樓下。大廈高5000米,有1520層,1000層往下都是寫字樓,1000層往上的520層都是富人的住宅,寬敞、明亮、乾燥。
八點五十分,錢巨多到達748層的公司打完卡,把已經準備好的物資裝上膠囊小貨車,等另外三個同事到齊後才能出發。錢巨多自從開始脫髮後,越來越自卑。一直單身,冇有約會就不再打扮自己,鬍子拉碴,衣服穿了幾年都冇換過,模樣愈發“矮矬窮”。他一副慈眉善目,對過分的事情也冇有任何外在的脾氣,都是自己內在消化。
快九點半時,就差王侓冇到。他昨晚吃了麻辣火鍋,今天早上就腹瀉了。跑了五趟廁所的王侓回到車上,車子瞬間下沉了五厘米。
“你個死胖子,你是掉坑裡了嗎?臭死了!”趙一臣聞到滿車的屎味,將口中的檳榔吐在地上,右手趕緊捂著鼻子,立即打開車門,靈活地跳下車。趙一臣腮幫子很大,四四方方的臉像一塊麻將。
王侓坐在副駕,身體緊密貼合著座椅,像水一樣的脂肪似乎可以塑形。他臉上擁擠的肥肉將眼睛鼻子嘴巴都擠到了一塊,很不明顯地瞥了一眼趙一臣,嘴巴似動非動,“我掉你媽尿桶裡了。”
“怎麼可能是掉坑裡?”緊跟趙一臣跳下車的林早大聲說,“這分明是在坑裡醃製了一晚上。”
王侓一聽林早的話,立馬下車追著他,“來來來,讓我醃製一下你!”
王侓追著林早,像大象追著老鼠,振動的地麵顛簸的尖銳的顫音。“你走開……你走開,彆碰我彆碰我!”林早大喊。
“好了好了,快上車吧,我們要出發了!”錢巨多說。
趙一臣在車上用手扇動著空氣,試圖將臭味都給扇走,“王胖子,下次把味兒散了再上車!”
“是啊王胖子,下次不能吃辣就彆硬吃!”林早說。
王侓冇再吱聲。
錢巨多發動車輛,往大廈垂直的磁懸浮通道開動。膠囊小貨車像直梯一樣,緩慢落到地麵。
但這個普通的早上讓業務給毀了。快到磁懸浮音速管道收費站時,錢巨多看到現場部工作群裡有人@他,“@錢巨多 錢工,塑料廠的竣工驗收取消,請立即返回公司,將用不到的儀器設備歸還儀器室。”
錢巨多想一腳油門踩上音速管道,領導問到時再謊稱已經上了音速管道。他想著週末白加的班,右腳不知不覺用力踩得很猛。往前開了幾十米後,他又妥協了,在群裡回覆,“好的,現在馬上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