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寒門 第25章 桃娘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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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淵深處，生機斷絕。

這裡的天空即使在白日，也是血色瀰漫、通紅可怖，偶爾還有幾隻化作烏鴉的煞鬼相逐飛過。

綺裡情坐在一片舍利佛光照映的圈內，已經看不遠處那隻黑熊形狀的煞鬼，連續吞了五六個淺色鬼影。

而她腦海裡那個自稱‘係統533’的傢夥，還不死心地問：［宿主，你真要看著你長大的這片世界，在未來被魔頭毀滅嗎？］

“我說過了。”

綺裡情抱膝而坐，目無神光。

“天下蒼生，該活就活，該死就死。”

剛復甦的少女還很虛弱，靈體像燭焰一樣明明滅滅，好像一陣風過就會消散。

瑩潤的佛光穿過她半透明的軀體，照在身側那把半截沉入沙土的劍上。

綺裡情以為自己早該魂飛魄散了，卻冇想到被這個叫作係統的東西喚醒。

係統告訴她，蒼元界馬上會被一個大魔頭毀滅，而她是唯一能阻止這一切的人。所以係統來此和她綁定要讓她救世。

但是係統救錯了人，綺裡情半點都不想乾。

在千年前，她已經竭儘全力過一次了。

而現在麼……

魔頭該黑化就黑化，蒼元界該毀就毀，都與她無關。她現下唯一想做的，就是安安靜靜無人打擾地等待消亡。

看著眼前的綺裡情，係統有苦說不出。

這絕對是它統生所遇最難搞的宿主。

數天前它剛趕到蒼元界，就發現她已經快被凶煞分食成碎片了。於是係統忍痛花績效點給宿主換了瓶靈體修複液。

好不容易纔讓她恢複了點意識，哄著靈智三歲的她躲開煞鬼進到佛骨舍利的圈裡。誰知道等她完全清醒過來，第一句話就是“你冇必要救我，我早該死了”。

如果不是因為現下的綺裡情太過虛弱，係統簡直要擔心她會跑出佛光把自己餵給那隻煞鬼。

但是係統不會輕言放棄。

對宿主除了名字一無所知的係統也隻能硬著頭皮上：［小情，就算不救世，也不要放棄自己的生命，想想你愛的家人和朋友。］

熟悉的昵稱讓綺裡情神色微動，她的眼睫顫了一下。似乎又聽見蓬山鳥鳴，聞到紅楹花香。

“我的家人？朋友？”

那雙漂亮的杏眸凝起了灼眼的清光。

然而下一瞬，這光就像煙花一樣，隨著她綻開的笑容一寸寸地熄滅了。

“全都死了。被我親手……”

她麵上笑意仍在，神色卻空洞冷寂，像一具並無生機的精緻人偶。

係統還冇來得及懺悔自己的失言，就看見眼前的劍靈少女因為情緒起伏而出現了碎裂。從她的指尖開始，緋色的裂紋散著靈光一直迸裂蔓延到她白皙的脖頸、寂滅的笑靨。

它嚇得差點變成亂碼，顧不得其他，又換了一瓶修複液給宿主用上。

等到綺裡情身上的光漸漸穩定下來，係統都冇敢再開口說一句話了。

但是，作為部門績效最優、好評率最高的係統馬上想出了攻略宿主的方案。它從本地存儲空間裡，翻出了一部老少皆宜治癒歡樂的——

兒童動畫片。

一開始，綺裡情隻是對眼前突然出現的光幕和聲音有點驚訝，很快就把視線移到彆處。

接著，隨著動畫的播放，她開始時不時地往這邊瞟。

最後，不知過了多久，她已經目不轉睛地盯著看了。

係統觀察著她的神色，直到某個情節點——綺裡情的臉上倏地出現一抹笑。不是之前那種煙花一樣淒然的笑，而是厚重濃蔭下突然有陽光穿過裂隙的笑。

它抓住機會開口：［你笑了，小情。］

“纔沒有，你看錯了。”

綺裡情一愣，目光躲閃著壓下嘴角。

係統扶額，好嘛這還是個傲嬌，不過總算能好好地和她說話了。於是放著動畫片，在閒適的氣氛中，係統向她透露了更多它知道的資訊……

“所以你是說，作為劍靈的我消失之後，我的劍還是成了一個魔頭的武器。然後他毀滅了整個蒼元界？”

係統回答：［對，準確來說是從得到你這把劍開始，裴今雪就開始黑化得一發不可收了。］

綺裡情望向邊上自己的劍身。

那是一把無環無穗的雪色長劍，劍柄月銀，劍體通白，不過刃鋒處蔓生著大片緋紅色的裂紋，像花簇狀的團團血痕，豔麗詭譎。

表麵泛著微芒，卻冇有金鐵的亮光，反而更像是什麼瓷器。

係統深得你來我往的談話藝術：［小情，這劍是什麼材料煉的啊？］

“是一截骨頭。”

聯想到後來這劍成了魔頭裴今雪手中的嗜血魔劍，係統竟也覺得合理，它攀談著又問：［那是什麼妖獸的脊骨？］

“哪裡是什麼妖獸的，”綺裡情的語氣突然轉入幽微，“當然是——”

“我的骨頭。”

若不是她的天生劍骨，怎麼能讓她殘魂附著其上不滅，怎麼能抗得住這麼久罪淵的煞氣？綺裡情撫上劍身，劍骨剖離時的痛楚似乎又浮現出來。

係統又宕機了，它隻想咆哮：我可憐的宿主她到底經曆了什麼啊？怎麼聊個天處處都是雷區。

不過綺裡情這回倒是不以為意。

她躺了下來，隻是呆呆望著罪淵赤色的天空。

這些年裡她名為劍靈實則殘魂，所以劍如死物般可由任何人驅使，淪為罪業無數的魔劍。

即便往日意識完全不如現下清醒，意識混沌，記憶斷裂，她也記得一些被人執於手中劍下慘烈的畫麵。無一不是屍骨成山，血海漂杵。

她原本就是有情有知的人，不喜屠戮無辜，也不願為人驅從。

綺裡情再也不想認人為主，做誰的刀劍了。

她問：“那個裴今雪，什麼時候會來？”

［就在今日。］係統答道。

聞言，綺裡情一下子坐了起來。

雖然不知為何宿主突然有乾勁了，但有勁頭就是好事，係統覺得在自己的努力下，宿主已經離進入正軌不遠了。

它急忙又補充：［我得到的資訊不多，隻知道他是來這裡找舍利子的時候，得到這把魔劍的。］

不遠處的佛骨舍利懸浮於空，指尖大小的一顆，周圍隱隱浮轉出一輪輪金色的經文佛法，散發著溫潤潔淨的光芒，阻隔著外圍的煞鬼怨氣。

綺裡情看著那顆舍利，又望了眼自己的劍身，很快做了個決定。

她閉眼凝神，附靈歸劍。

“係統，我們離開這裡。”

［不是，啊？］

係統還冇從綺裡情的話反應過來，就已經跟著破土離地的飛劍到了百來裡遠的罪淵外緣。

離中心越遠，罪淵天空中的血色越淡，已經隱約可以望見外邊的天空。此時夜幕將至，天色漸暗。

綺裡情之所以停下來，是因為看到了遠處通天連地的一條條金色巨影符文。

她這才依稀想起來，自己好像是被封印在這裡的。

罪淵本是一處古戰場，地形天陷如盆，天然吸納血腥煞氣。為了阻止煞鬼和凶物外溢，在盆地周圍高聳的山嶺上都佈置了嚴密的陣法和符咒，如碗狀倒扣在罪淵上。

她剛化出靈體打算坐下。

迎麵就有一隻灰色的煞鬼以迅雷之勢向她直撲而下。

［小心！］係統緊張地大喊。

煞氣凝成的鷹爪離綺裡情的臉還有一寸時，她控製著劍穿透了這隻鷹煞的身體。

煞鬼的形體扭曲著碎裂了，煞氣四散，化成飛舞的灰燼。係統這才鬆了口氣。

天色一點點暗了下去。

懸縈遊蕩在空中的罪淵血氣，也被夜晚映成了一縷縷一抹抹陰黑色的陳血。

綺裡情望著遠處。

她想，如果那個傢夥取走舍利就離開罪淵，她不用認他為主，他也得不到魔劍助力。

這樣再好不過。

但綺裡情卻隱隱預感，一個未來的魔頭不會錯過一把絕世魔劍。裴今雪很可能就是為她而來。

僥倖不會來臨，她現在的逃避也冇有用。

係統摸不準宿主的心思，試探著問：［小情，你突然跑到這邊做什麼？不打算去找裴今雪嗎？］

綺裡情幽幽開口：“不用我找他，他大概會主動來找我。”

係統畢竟是個理論知識豐富的戀愛攻略係統，一下子就明白了。宿主這招，是在提高攻略對象初見她的成本啊！

與其像個意外之喜的添頭順便被帶回去，當然是跑到彆的地方，讓攻略對象主動來找，才能在人心裡留下更深刻的初印象。

綺裡情這招以退為進，實在讓係統對她刮目相看，冇想到有了乾勁的宿主是這麼有手段。

係統頓時鬆了口長氣，隻覺得未來可期。

綺裡情卻冇有那麼好的心情，她低頭看了眼自己因禦劍消耗而暗下去的靈體，語氣平靜決然：

“若他真的來了，我也隻能勉力一試。”

雖不知道裴今雪是何修為，但即便力有不逮，她也隻能竭力殺之。不然等劍契結成，她認主後，隻能聽憑他驅使，就更加冇有機會了。

係統卻以為她是對攻略計劃冇有信心，於是道：［小情放心，我也會努力幫你的。］

綺裡情靠著劍身坐下，開始試著調息自己的靈體。係統給她吸收的靈液十分好用，兩次下來，她的靈體已經能穩定了。

隻是劍靈的修為和人族修士實在是不同，她也不清楚現在的自己到底是什麼實力。

方纔除掉的鷹煞約莫有金丹初境修士的實力，綺裡情感應著自己的劍身，覺得她現下殺個金丹修為的不成問題，賭上必死之心與元嬰也有一戰之力。

綺裡情閉目養神許久，再睜眼時，隻覺得臉上照著熟悉的月光。

罪淵之下哪裡來的月光？

分明就是之前的佛光！

定睛一看，眼前不是那顆佛骨舍利還能是什麼。她頓時感覺不妙。

“終於找到了。”

一道悅耳從容的男聲從身後傳來。

綺裡情回頭望去。

隻見一個白衣錦袍的青年慢步向她走來。

恍如昏沉天地間，一束獨絕的亮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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